宣和二十八年的春天,几位贵人在小香山落水一事当了几天的热门话题,只是大家传了几日,有人站出来说弄错了主角,那一日状元郎舍命相救的是早已和他定亲的薛家姑娘,而韩家姑娘是被薛家的丫头所救,没几日,宣和帝为状元郎深情所感,亲自为林、薛两家下旨赐婚。
众人赧然,果然先前的闲话传的太离谱,又有人唏嘘,听说韩家姑娘落水大难不死,却在自家假山上摔下来撞到了头,要休养几年才能好,这么一耽误以后可就不好说亲事了。
不过京里比这新鲜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比如,忠勤伯家郑家的那位世子,身宽体胖一向横着走的,竟然在小倌馆里被人……阉了。按理说郑世子是郑家的独苗心肝宝贝,每次出门都是前呼后拥的奴仆,还有外头厮混的一些狐朋狗友,怎么就会被人伤了命根子呢?有人说动手的人武功高强、下手狠辣,定然是大内高手;也有人说下手的人身形匀称、动作利落优美,瞧着像鸣衣社从前喜欢扮演赵子龙的那个武生。
岁月从来不因世事停歇,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半年,连薛怀敏都已经开口说话,终于到了薛云晗出嫁的日子。
薛云晗老早就被叫起来,绞面绞得细细碎碎的疼,还好她没睡醒有些糊里糊涂地受过了,新娘子的妆容一化一个时辰,坐的腰都快酸掉了才化好,看着镜子里脸颊两团红云、嘴唇涂得大红的人,薛云晗真觉得有些分不清是梦是真。
心中前世今生的种种一幕幕晃过,她怔然立在镜子前不知该喜还是悲,直到夏氏进来唤了她一声,转过头去,眼前的世界又重新鲜活了起来。
满屋子里的正红色,进进出出的人都喜气洋洋,只有夏氏,虽然穿得鲜亮,进门瞧着她却红了眼眶,只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半晌说不出话来,薛云晗不禁眼睛一热,几欲流出眼泪,夏氏轻声喝道:“今日不许哭!今日是晗晗大喜的日子,娘是高兴,是高兴。”
夏氏惯来是清冷的人,即便这两年温和了许多,也从不如别家的母亲那般啰嗦,今日却拉着薛云晗的手有说不完的话,先是叮嘱要孝顺公婆,又传授夫妻如何相处,又提点不要过分操劳,凡事疏密有度……絮絮叨叨说得不知多久,一向稳重的管事娘子水芝竟然兴兴头地小跑进来,满脸喜色地道:“宫里来人了!”
薛云晗一下站起来,又马上想到连德妃的身份都不能来送嫁,更何况是父皇,如今这样已经是上天的厚赐了,她并不奢求太多,水芝朝薛云晗道:“恭喜姑娘!宫里的郑总管和林嬷嬷来传了圣旨,让咱们姑娘以公主的仪仗出嫁,一应物件都送过来了!”
女儿得德妃的欢心,夏氏是知道的,但是听到这圣旨内容仍然是吃了一惊,朝女儿有些惶恐地道:“这……”
薛云晗知道这是宣和帝的心意,心里泛过一丝心酸又回了更多的幸福感,安抚住夏氏:“皇上和娘娘又不会同咱们客套,既然是他们的心意,咱们安然受了便是。”
几人说话之间,外头的喜炮震天响地放起来,南朱一边捂住耳朵一边风风火火跑进来,大声报道:“新郎到大门口啦!”
薛府门口按风俗惯例是有人守门为难的,薛老四不顾辈分,没皮没脸地混在其中想看林恒吃瘪,然则林恒自个儿是新科状元,又领了一帮今科高中的才学之辈,催妆诗做了一首又一首不算,无论是猜谜作诗还是对对子甚至是对歌也都手到擒来。薛老四暗忖以后可没今日这种让林恒任他宰割的机会,因此跳将出来,厚颜道:“林家那小子,晗姐儿是我们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怎么能让你说娶就娶走了,今日得先过我这一关!”
林恒十分低眉顺目:“全凭四叔吩咐。”
“去拿我的白蜡杆红缨枪过来……”薛老四十分受用林恒的姿态,转头和小厮吩咐了一句,正准备气吞山河地说一句“今日你赢了我方可如何如何”之类的狠话,屁股后头就被人踹了一脚,回头一看是薛老侯爷,顿时气短了一截,“爹,给点面子啊,我都这么大的人了。”
老侯爷又是一巴掌:“你还知道自个儿是多大的人了?”说罢不等儿子再开口,将他推到一边,林恒这边的援军趁此机会攻入大门,直奔新娘子而去。
薛云晗接下来的视野就只剩下大红色的盖头,下方红彤彤的流苏晃来晃去,晃花了她的眼,醉了她的心,握着苹果被背上花轿、跨火盆、拜堂,这里方拜完堂要入洞房,外头一人进来朝林阁老耳语几句,林阁老朝众人做了个手势,众人连忙拂衣下跪迎接圣驾,宣和帝带着德妃进来,两人穿的都是便服,宣和帝乐呵呵地道:“朕的外甥娶媳妇,朕这个舅舅理当来喝一杯喜酒,大家照旧,照旧。”
德妃却道:“瞧皇上您说的,我可是来嫁我女儿的。”德妃宜嗔宜喜,如今是既有宠妃的率性,也有执掌后宫的大气,皇上哈哈大笑两声,道:“好,随德妃,嫁女儿。”
这么说着,原本新人是要行君臣之礼,便改为子女向父母的礼。
屋里众人心里都暗道德妃现在果然圣眷优渥,薛云晗却心中又是一甜一酸,父皇说起来不是个称职的皇帝,对其他皇子女也算不上绝对的好父亲,唯有对她是用心良苦。
宣和帝和德妃知道他们在这里,大家放不开,因此两个人喝了杯酒,说了几句话也就走了,留下宾主们仍是热闹喧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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