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进去的时候,皇后神情倦怠的靠在软榻上,一双染了情分的眸,就这么轻飘飘的落在穆百里身上。这穆百里虽然是个太监,可体态保持得极好,一点都不似那弓背哈腰的寻常太监,一脸奴相。
相反的,他从门外走来,逆光中唯见身长如玉,衣袂翩然。
纵然已是千岁之身,可他还是喜欢那一身绛紫色的袍子,在这花红柳绿的宫廷之中,显得有些暗沉。可这份暗沉才是东厂该有的氛围,才是他的内心写照。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他是真小人,也是伪君子。他可以成佛,也能成魔,生杀在握不过是他的一念之间。
“皇后娘娘。”穆百里只是微微躬身,如今他已不是奴才,他是皇帝钦赐千岁爷。他是千岁,皇后也是千岁,大家算是平起平坐的。
皇后李氏拦了手,“你过来。”
穆百里缓步上前,这寝殿内的一干人等早已被皇后支开。这种状况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谁也不意外。静仪姑姑早早的在外头守着,免得闲杂人等靠近。
坐在皇后身边,穆百里似笑非笑的望着缓缓靠过来的皇后。
轻笑一声,穆百里低眉笑着她轻柔的将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伸手轻柔的抚过皇后的面颊。只不过这手感,还真是差好多,总归是徐娘半老之人,与那年轻的面庞是有所差距的。可偏偏是这样的徐娘半老,越发的难耐。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尤其是这后宫里的,失宠太久的女子。
“皇后娘娘急召臣前来,不知有何要事?”他在她面前,不再自称为奴才,而是“臣”了。这就意味着,她与他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君臣有别,他已不是她的奴才。
皇后扬眸望着他,“此去云华州半月有余,怎么回来竟是这样冷冰冰的?这是怎么了?咱们以前,不都是好好的吗?”
语罢,她的手已经缓缓的探入了他的衣襟。
下一刻,穆百里隔着衣裳摁住了她内里不安分的手,含笑道,“皇后娘娘这么着急做什么?皇上这些日子亏待你了?”
这话说得皇后面红耳赤。“皇上是否亏待本宫,你不清楚吗?”
“皇后娘娘的本事越发不中用了,不但傅婕妤怀上了身孕,便是夏家那女子,也怀有身孕而得圣恩。本座只是离开了半月有余,这兰美人如今都是婕妤娘娘了,其中难道没有皇后娘娘的授意吗?”穆百里话语低柔,音色微沉。
靡靡之音果然是最好听的,可听在皇后的耳朵里,却有些句句带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后宫没有皇嗣,难道还是本宫的不是吗?”皇后冷哼一声坐起身来。
穆百里依旧保持温润的笑靥,“臣没有这个意思,臣只是觉得皇后娘娘的手段未免太明显了一些,这夏家的女子去了一个,又升上来一个,你让文武百官和后宫妃嫔该怎么想呢?”
“且不管他们怎么想。本宫只做,该做之事。”皇后冷眼望着不卑不亢的穆百里,“如今你已经是千岁爷,所以就更不必听本宫差遣了。”
“臣是仰仗着皇后娘娘,才能在宫里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臣感恩戴德,岂敢说皇后娘娘的不是。”穆百里不紧不慢的说着,指尖轻柔的攫起皇后的下颚,眸色幽幽,“皇后娘娘,这后宫里也该有个子嗣了,您没听到皇上赐了赵无忧什么官位吗?”
皇后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不会不知道吗?赵无忧如今是太子少师,也就是说,皇上虽然一心修道,可现在也想着江山后继有人。”穆百里松了手,徐徐起身。“皇后娘娘只想着身子上的事儿,难道不知道,若是连吃饭的家伙都保不住,您还能安然自若的住在这坤宁宫里吗?”
皇后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的穆百里,她知道皇帝封了赵无忧为太子少师,还从未朝着这方面想过。她以为那不过是个官职,谁知道皇帝竟然还有这份心思在内。
“你的意思是”皇后绷直了身子,“皇上开始选太子了。”
“只要傅婕妤或者兰婕妤,哪怕是冷宫里的夏琼芝,但凡有一人生下皇子,那就是继任的太子。皇上连太子的师父都找好了,唯独没等到太子,你说这是什么心思?”穆百里笑得温和,回眸看人时,教人如沐春风,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珠心。
“这几个人。若是有所差池,皇上必定深究。皇后娘娘还不明白臣的意思吗?若再说下去,可就没意义了,您说呢?皇后娘娘!”
他俯身作揖,仍是那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皇后面色泛白,“本宫明白了。”
“但愿皇后娘娘,是真的明白。”穆百里直起身来,“臣告退,皇后娘娘好生筹划吧!这一失足可就不是千古恨,而是万劫不复了。”
语罢,他转身往外走。
“穆百里。”皇后声色暗哑的低唤,“你现在就走吗?”
穆百里顿住脚步,“臣知道,皇后娘娘舍不得。仗着皇后娘娘的舍不得,臣做很多心想事成的事儿。所以现在,臣也得帮帮皇后娘娘。”
皇后一愣。“你在说什么?”
他回头望着她,笑得温和。浓墨重彩的脸上,那双清润的凤眸,溢开少许摄人的流光,“臣要送皇后娘娘一样好东西,想来皇后娘娘一定会很有意外之喜。”
语罢,他径直朝着外头走去。
皇后愣了半晌,这所谓的意外之喜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