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悦见金九没有挪过来,要和她坐在一起的意思,便干脆张望一圈,起身道:“巧姐,青儿,咱们逛园子去,我可耐不住久坐。”
“我们正准备起身,正好算你一个。”贾茁笑了起来,三个人走了下去。
石子路铺的弯弯绕绕,可以穿梭在花丛中,又不会踩到花草,实在是近距离观赏的好办法。
“快看快看,这盆金蝶兰,别处都当宝贝一样供着的,也只有在周家,不当一回事的当普通花木种在园子里。”杜悦不时指了名贵的花木给他们看,如数家珍。
“幸好有你,不然我们哪里认得出这些。”贾茁感谢她道。
“我也不爱和他们坐在一块品这个品那个的,对了,我一直都说再见面要跟你赔个不是的……”
“这是什么话?”贾茁不解道。
“我大哥说和蒋靖在兰花园碰到你们了,蒋靖那个人,从小就是个管不住嘴的,要不是因为有个好爹,早被人揍了八百回了。你也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哥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
“我当是什么呢,这也值得放在心里,我这人可不记仇。”她当场就驳斥了蒋靖,还有什么仇可记,再说本来也是小事。
“那就好,青儿呢,没被他吓到吧。”杜悦友好的看向青儿。
青儿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话,赶紧点头,“我没关系,我胆子大着呢。”
贾茁轻轻一笑,李纨还真是挑对了儿媳妇,杜悦这样的人,正是贾兰最需要的贤内助。
“你是不是觉得,戏班子里的人,很可怜。”杜悦的话,让贾茁不自觉的抬头,不明白她是怎么发现的。
“你和周老夫人都是一样的心思,我看的出来。”
原来是这样,定是她观察到了自己当时的表情不对。贾茁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就听杜悦自嘲的一笑,“你一定觉得,我们这些权贵都是吃人的怪兽,不懂民间疾苦,是不是。”
“你觉得不是?”贾茁直视着她,想听听她会怎么说。
“是或不是,都不由被评价的人自己决定,不是吗?”杜悦继续苦笑,“大家都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两府百姓深陷倭寇反王之手,谁不想救。可是府兵早已败坏不堪,还有多少府州是心向朝廷的,多少是会在背后下黑手捅刀子的,根本没人知道。”
杜悦看贾茁听的认真,继续说道:“现在金陵城的兵力只有那么多,贸然出兵,如果这些州府叛变,便是腹背受敌。两府还能指望金陵出兵,而金陵城一旦出现危险,是无人来救的。两府百姓可怜,那金陵城的百姓呢,就能将他们置于危险之中吗?”
“我父亲已然出兵,先扫荡各州府的反王势力,取得兵权,消除这些危险,再好再举兵南下肃清反贼。这一切,都需要时间,不是光靠几句义愤填膺的话,就能解决的。这个时候到我们府上闹这么一出,如果宣扬出去,闹得民心不稳,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贾茁闭了闭,又重新睁开,“站在你的立场,这些都是对的。”
可我的立场和你不同,如果我能选择,我立刻派钦差到沿途各州府立下安民告示,让百姓以民告官,查实者就地免职,重新任命官员。
再实地考查受灾的各州府,该免的赋税一并免掉,敢阳奉阴违不执行或变相执行朝廷赋税减免的官员,砍几颗脑袋祭旗。
几套重拳打下来,先安民心,只要民众跟朝廷一条心,就是时局再艰难,反贼再猖狂,只要百姓是你坚实的后盾,解决那些都只是时间问题。
杜悦惊讶的嘴巴张的都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只差拿手捂住她的嘴,急道:“你不要命了,这话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
“大逆不道,我没想过推翻大越的朝廷,怎么就叫大逆不道了。”贾茁看着她,“你爹是将军,你该知道什么叫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大越也一样,没有这个世家,还有那个世家,没有这个官员,还有那个官员,皮之不存,毛之焉附。”
可惜的是,朝廷已经腐朽不堪,一旦这般动作,罢免问罪的官员要牵扯到多少世家的利益,多少大族的兴衰。谁都只看自己眼前这一亩三分地的收成,哪管外头洪水滔天。
世家大族伸伸胳膊蹬蹬腿,让皇上动弹不得,朝廷命官有多少已经被他们收买,成为走狗。就算仍保持着一颗初心,浊世这下独木难支,又岂是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改变的。
就象杜悦,义正言辞,她是故意编造出来的吗?贾茁相信,并不是。她只是被这一套徐徐图之的虚伪之词欺骗,真心以为这样才是最好的。
“你不懂,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治大国如同烹小鲜,不可妄动。这般激进,只会动摇国本。”杜悦不赞同的摇头,这些激进之语,简直就象是个愣头青。还是个不懂时局的愣头青,若他是个男人,这会儿已经撞的头破血流倒地而亡了。
贾茁想,捂住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原来真的可以活在想像中。到了这个地步,还以为有时间给他们徐徐图之吗?
但贾茁想的再多,又有何用。
“唉,我知道,有些事是没那么容易理解的,我想你再多呆些日子,可能想法又会有不同。”杜悦看贾茁的眼神是带着同情的,就象一个以为自己掌握了全世界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