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黑,苏妙真回房换了松江阔机尖素白绫袄子和沉香色金比甲,下穿湖蓝织金挑线裙子,又怕行动不便,特特穿了红线锁口花缎凤首納底绣鞋。
她并不涂脂抹粉,也不用那富丽首饰,只把头发用银蝶夹子攒了个双环髻,素着一张脸就提裙小跑到苏问弦的院子里去。
堂上苏问弦正让小厮们收拾东西,见她进来,招手让苏妙真过到跟前。如意儿拿出一顶青帷帽,他伸手接了,却要给苏妙真戴上。
在扬州府她可少见元宵节时有女子戴着帷帽的,如此也有碍于观灯,苏妙真躲开:“哥,出门还顶着这个不方便吧,以前在扬州也不是这样的……再说了,我一点脂粉也没上,夜里别人看不清我的长相的。”
如意儿看了眼苏问弦,笑道:“五姑娘,咱们这是在京里,可不比扬州,公侯的小姐除了十六那天走百病哪有出门的?这几天夜里只能在绣楼或是自家店铺的阁楼上,远远看灯呢,看个烟火……何况五姑娘你天生丽质,即便不施脂粉,那也能看出来是个顶尖的美人,还是小心为妙。”
苏妙真还想再劝劝,却见苏问弦不动声色地向她招手,一言不发地就替她把那镂金玳瑁鱿骨青纱帷罩戴上。
戴上后苏妙真环视四周,模模糊糊地只能看个影子,在青纱后哭丧了个脸,又不敢再和苏问弦耍赖,万一惹他生气以至于他食言那可就不好。提了裙子,跟在苏问弦身边,小心翼翼地走了,身后的小厮和丫鬟跟在他们三步开外。
京华暖气融融,到处是那串珠缀玉的彩灯,马车行人川流不息,还有那豪富公侯伯府,府前烟火连空好不热闹。
一出府呼吸到新鲜空气,苏妙真的那点子不悦就尽数飞走,悄悄掀了眼睛那里的纱去看。
天色已经全黑,月明星稀,四处人头耸动,许多富家小姐穿绮衣罗在婢女小厮的陪伴下行走在人流里。
苏妙真看得兴奋,突然就听苏问弦说道,“这宵节游灯市,是从正月初十日起至十六日,今年圣上下诏,将灯市延到了十八……最多的地方是东安门外迤北大街,名曰灯市……是时四方商贾辐辏,技艺必陈,珠石奇巧,罗琦必具,一切夷夏古今异物必至……再有不远,就到东安门灯市了。”
苏妙真急急加快脚步,扭头看向苏问弦笑道:“哥哥,那这八天我岂不是天天能出来顽……”苏问弦不答话,苏妙真只能道,“我贪心了,不过两三夜总是可以的吧……十六那天我更是也可以出来走百病的……”
东安门灯市果然热闹繁华,灯火明亮,异彩纷呈。几乎到了人不能顾、车不能旋的地步。
苏问弦小心地把苏妙真护在身边,一个垂髫女童嘻嘻哈哈地跑过来,却跟苏妙真撞了个满怀,苏妙真没堤防,还是苏问弦眼明手快扶住她。
苏问弦微有薄怒,看着那个女童道:“哪家孩子。”
他长得虽好,此时厉色划过,却颇有几分凛然,那小女孩被吓得话都不敢说,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后头忽地跟来一个妇人,见冲撞了这两位衣着锦绣男女,见后面还跟了十数位丫鬟小厮,心知定是豪商仕宦家出来的贵人,也吓得忙不迭行礼道歉,“大人息怒,看在小妇人的女儿春菱年纪小不识礼数,还望大人海涵。”
苏妙真最见不得小姑娘哭,忙抽了帕子与她擦了擦脸,看向苏问弦道:“算了哥哥,我也没受伤,这里人那么多,不小心撞到什么东西也很正常,侍琴刚刚不就差点撞翻别人的摊子么。”
那妇人听她这么说,如得蒙大赦一般,就抱起了那名为春菱的孩子跑了。
苏妙真瞅着二人走远,笑指一狮子灯说:“哥哥,你看那灯,好生可爱。”两人目不暇接地看了许多彩灯。
有那花灯莲灯等花草形状的,还有那钟馗嫁妹灯和孔明擒孟获灯这一类的故事彩灯,又有动物形制的狮子灯、青熊灯、猛虎灯、锦豹灯、仙鹤灯、锦鸡灯、黄鹂灯、孔雀灯等等。
其间有个精巧至极的孔雀灯,和着锦鸡灯挂在一起,看得苏妙真步子都迈不动了,那铺子掌柜见她喜爱,也下阶吹嘘道这是家传手艺制成的彩灯,他搓手一笑,知道眼前两人非富即贵,谄媚道:“也就十两银子。”
苏妙真一听价格吓了一跳,心道这可比自己的月例还多一倍,想要砍价,当下摆手道:“太贵了,不要不要。”
说着,就自然而然地拉着苏问弦,要佯装离开。那掌柜眼见着到手的鸭子要飞,立时叫停:“嗳姑娘,七两银子,不能再少了……”
苏妙真心知有戏,回头透过那青纱帷帽看了掌柜一眼,刚想说“还是太贵”,就听苏问弦的嗓音响起,“苏全,给他七两银子。”
苏全小跑前来,一手递银子一手取灯,给苏问弦,苏问弦提了那孔雀开屏灯就要递给苏妙真。
“哎呀,那价钱还可以再讲的!”苏妙真顿足懊恼,想要瞪苏问弦一眼,又觉得他看不见,自己白费力气。
苏问弦奇怪地反问道:“你既然喜欢,咱们又不是没银子,买了就是。”说着,就伸手把灯递到苏妙真面前。
败家啊败家……苏妙真哀怨地看了眼掌柜,他正朝人群吆喝地更卖力。寻思退货,又想想,她要真这么做,苏问弦肯定会觉得她丢他的脸……何况,何况,她还挺喜欢这孔雀开屏灯的。
就接过来小心撩开了一点点帷帽,仔细去看孔雀开屏灯,近看果然更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