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仪女官便开始赞唱跪拜,一干各府朝贺命妇内眷齐刷刷跪地行礼,先谒过皇后,朝贺命妇又从班首依次在这内殿朗声喊道:
“成国夫人李氏并妾徐氏,敬谒贤妃殿下。”
“镇国夫人周氏携女,敬谒贤妃殿下。”
……
如此轮番贺词,四品内的女眷见礼就足足见了一炷香,皇后便赐宴下来,二品以上的女眷得往贤妃居所钟粹宫去领宴,二品下四品上的诰命则被赐钞一锭。
王氏在二品下,便跪侯凤驾转离,再按顺序,前去领过赏赐,众家女眷正要往外退去——
突地,一司仪女官过来传话道:“苏夫人留步,我们娘娘召您入内呢……”王氏愣了,那司仪女官笑了:“还有令千金,也请一同谒见……”
……
东西六宫大得超乎苏妙真想象。
顺着宫内甬道足足走了两盏茶时间,方瞧见那地基高达一丈,足有八楹宽度的钟粹宫。
司仪女官轻笑一声“到了”,苏妙真猛地抬起脸来看,这回,却是正儿八经地仔细看过这九重宫阙……
日头已经升到中空,照在人身上,已有早春暖意,但看见守备巡逻却目不斜视的侍卫,和往来传递却静寂无声的太监宫女,苏妙真莫名其妙地,全身冷了起来。
怔忪一会,那司仪女官领她们过了前殿和回廊宫苑,隐隐可见诸多诰命在内享筵,钟鼓司和教坊司的乐人百伎轮番献艺鼓乐,一派熙平。王氏和苏妙真在后殿门槛处立着,那司仪女官进内回话,回来却让王氏进去,让苏妙真往钟粹宫后殿的左殿梢间候着。
梢间南床上设洋漆小案一张,摆了紫檀镶象牙架和霁青葫芦式宝月瓶一件,罗汉床下设一花梨云头纹百宝嵌座,旁边置放把一红木浮雕回纹圆凳。
苏妙真便坐上那圆凳,虽有些口渴,也不敢使唤宫女们奉茶,双手搁在膝头,恭谨直背,对着空荡荡的花梨木座和那罗汉床,好似这两处有人一般,静对敛色。
一年约二十的宫女掀帘进来,见她模样,先笑了:“苏姑娘可不必太拘谨了,我们娘娘最是宽柔的……”往她跟前一瞧,转脸骂道:“连盏茶都得让人催,差当得好极了。”
另一圆脸宫女忙进来送茶,苦苦哀求几句,“喜儿姐姐”长,喜儿姐姐短的,求这名为喜儿的年长宫女不要上禀。
苏妙真连忙欠身,轻声道:“这竟是我的不是了,怎敢惊动各位姐姐,还望喜儿姐姐不要恼怒。”
那喜儿听了她这几句话,先把她上下打量一番,苏妙真虽拘谨,但也大大方方地诚挚看过去了,那喜儿见她恳切不造作,心内先叫好一声,过来说:“这样好的人儿,等会儿娘娘见了,肯定喜欢,”
喜儿瞧见苏妙真圆睁了春水似的杏眼,有意提点道:“怪道傅家夫人在我们娘娘面前提了苏姑娘你,想来自有缘法。”说着,便嘱咐那圆脸宫女好生招呼苏妙真,自个儿往殿外去了,她本是好意,却不晓得她这话一出口,苏妙真心内已经惊骇不定,坐在圆凳上呆愣愣地,把那话翻来覆去想了好一会。
前几日镇远侯府被拒一事,苏妙真隐隐从黄莺那儿听了,她自个当时便松口气。倒不是她太看得起自己,实在许凝秋生辰那次,还有元宵那夜,让她肯定傅云天是个浮浪子弟,嫁过去不得不曲意献身。当日在许府,二人不过打个照面,他就那等作态,实在让人生厌。
记得刚刚,傅夫人在诸位诰命里和挨得贤妃皇后最近,想来是关系亲近的,还有傅云天,他曾从定国公府翻墙去许府的,定是很熟悉定国公府才能出入避人耳目了。
此刻又有喜儿的话,竟是贤妃要保媒么?可王氏明明拒绝过傅家……她此刻心内扑通扑通直跳,皱眉想如何能避过此门婚事,连口渴也没顾上。
突地头皮一痛,一回身,打眼就看见,一身着石青色金织蟠龙盘领窄袖袍常服的人过来,扯着她的头发,神气活现地跟她喊道:“嗳,怎么是你?”
苏妙真正疑惊不定,放眼往上一瞧,那男子腰间悬了绿的能汪出来水的翡翠玉佩,先把她晃花了眼,这人见她半天没有反应,恼得用力拽她头发一下,道:“许府!厚脸皮!忘了?你在本殿下面前还很不恭敬过。记得了?怎么还不见礼?没规矩的丫头。”
苏妙真这方反应过来,定睛一瞧,此人系繁纹玉带,腰间挂了掐金荷包、象牙雕云纹火镰套还有汗巾等零散物十,可不就是那日在许府因着一蹴鞠彩球而吵闹过的男孩子,见他如今,身形比年前竟高大许多,嗓子也不嘶哑,道:“你是那个矮——”
话没说完,忙掩住口。记起这是天底下第一等尊贵处,这小子能出入便宜,多半是某位皇子了。是了,定国公府是贤妃的娘家,这人,想来就是贤妃的儿子,乾元帝的七子了,好像,好像叫宁臻睿来着。
苏妙真忙起身,蹲步行礼,头埋得低低的,轻声道:“见过七殿下,七殿下万福金安。”仍懊悔不已,甚恨当日自己不该发酒疯,开罪此人。
又心里着恼:这七殿下好好的皇子不做,偷偷翻到人许家,又是个什么道理……但这等不满如何能表露出来,抬眼看这七殿下,苏妙真轻声道:“还望殿下饶过我的不敬之处……”
那宁臻睿似乎颇不自在,后退几步,松开拽住的苏妙真的头发,先咳一声,后道:“起来吧,我本来也没跟你计较,我又不像你,是个心比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