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日被送出侯府,齐娘子满心甜蜜地回了在永阳巷子里的破旧的齐家宅院,这是一处别人住过再转卖了的二进小院子,却是满满当当挤了齐家一家十几口子人,齐光儒的老母亲齐邓氏已经年过半百,只有齐光儒与齐光旭两兄弟,齐光儒如今不过是从五品户部主事,只有微薄的俸禄来养家,偏生齐大太太好生养,一年一个地生,竟然给齐娘子添了五个弟妹。齐光旭也跟着兄长来了京都,只是他一无官职二无营生,只能在家里吃吃闲饭,靠着齐邓氏给些闲钱度日,前些年在保定府倒也娶了媳妇,是寻常小门小户的女儿彭氏,却也是个烈性子,虽然还能帮着齐大太太做些女红贴补家用,却也为了几个铜钱闹得宅子里鸡飞狗跳,时不时还眼红着齐娘子那点子寒酸的首饰,想尽法子去讨要一两件过来。
只是这几日,齐娘子看着这往日令她讨厌又无奈的宅子似乎也没那么厌烦了,她穿着簇新的衣裙小心翼翼地避开婶子彭氏的打量,悄悄溜出门去。她前一回跟广平侯府三爷薛文昊约好了的,这几日又会打发人来接她去侯府,陪着他吃茶品诗。
其实那些诗书她已经生疏许久,早已经忘得干净了,并不知道他口中的刘文房、韦苏州是何人,作的诗又如何,只是被薛三爷那专注的目光看一眼,她就心如鹿撞,砰砰跳个不停,他生的真是俊秀,那样温柔的眼,那么俊挺的鼻梁,就连说的话也格外好听,他说自己是红袖添香呢,让她自己都觉得往日里在井水里泡着搓洗衣物打扫的一双手,也能文雅好看地给他研墨点香,甚至她觉得自己就该是那个满身锦绣呼婢唤仆簇拥着的贵夫人,陪在他身边共享富贵,而不是一个住在破烂小院子里,每日为了几钱银子被母亲和婶子训斥的老姑娘。
若是真有一日,他开口要向自己提亲,是应还是不应呢?齐娘子一边走着想着,一边不由地红了脸,只怕他要是真的提亲,母亲与婶子一定会吓一跳,必然是满脸笑容地巴结她夸赞她,再不敢逼着她去打扫浣洗了!只是他已经有了妻室了,是沈氏那个愚蠢无用的!
想到这里,齐娘子又拉长了脸,这样好的薛三爷,偏生娶了沈氏那个蠢货!为什么沈氏总能得到好的,出身在督抚府里,享尽荣华富贵,又能嫁给广平侯府三爷,夫婿人才出众又当了侯府三夫人,处处都要比她好那么多,明明她比沈氏强多了,论模样论才智哪一点比沈氏差,可她就不得不巴巴儿仰望着沈氏拥有的一切!
齐娘子越想也觉得薛三爷对自己那样温柔,也算是解了些恨,恨不能指着沈氏的鼻子告诉她,虽然她才是薛三爷的妻室,可是薛三爷对自己要远远好过对沈氏,沈氏这一辈子也休想能得到这样的温柔!
可是为什么等了这几日了,还不见薛三爷使了人来接她呢?齐娘子咬了咬唇,有些担忧地想着,兴许是他事太多,一时不记得了也是有的,毕竟他可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年轻有为,哪里能时时记着这些儿女之情。虽然她心里有些不舒坦,却还是抿嘴笑了,一想到这样出众的薛三爷对她那么用心,心里更是欢喜了许多。
到了广平侯府角门边上,她停下步子,整了整身上的衣裙,这可是薛三爷特意让薛兴送了与她的衣料做的,衣料的颜色花样都是时兴的,还是荣昌布庄才到的新样式,她咬了牙花了二两银子,请了裁衣娘子做好了才穿过一回,薛三爷见过直夸好看,不来侯府她都舍不得穿上,只怕又被婶子彭氏瞧见了想法子弄了去。
待她看着一身打扮都妥帖了,这才堆起笑上前与角门边坐着闲磕牙的看门婆子道:“有劳妈妈转告琼碧院兴哥儿一声,就说齐娘子有事寻他。”她终究还是避讳着的,知道自己去见薛文昊名不正言不顺,每一回都是让薛兴带了话进去与薛文昊的,也都是薛兴打发人出来接了她的。
看门的婆子斜了她一眼,咳嗽了一声,吐出口黄痰来:“兴哥儿?什么时候这府里多了个兴哥儿了?!”
齐娘子愣了下,脸上笑容有些僵了,却还是道:“就是府上三爷的长随薛兴,他可在府里?”
看门的婆子冷笑起来:“我道是哪个兴哥儿,原来是薛兴那猴儿,却在我面前拿乔,他也算哥儿!”说着上下扫了一眼齐娘子,“他不在府里,跟着三爷出去了,你也不必在这里等了,快些回去吧,莫要拦着门上。”
齐娘子不料她问也不问自己,就把自己打发走了,先前她每回跟着薛兴进侯府,这些婆子虽然不似见了正经主子那般尽心尽力,也都是笑脸相迎客客气气地,不曾想这回却翻脸装作不认识了,顿时一肚子气恼,咬牙道:“妈妈也不是不认识我,我来府里也有好几回了,又何必这样不通人情呢!”
婆子不听倒罢了,听了更是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我认得你是谁?若是正经宾客哪里有从这下人走的角门进进出出的,何况府里的爷和夫人也不曾交代过,我们哪里敢随便让人进出,若是放进去个不怀好心的毛贼,岂不是我的过错!”她一边说着,一边不耐烦地道,“还是快些走吧,莫要在这里挡着路了,反倒碍手碍脚!”
齐娘子羞恼得几乎要哭出来,眼见着角门边进出的下人越来越多,也没脸再跟婆子理论,却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只好退到一旁,站在角门不远处的道旁望着这边,盼着能看见薛兴或是薛文昊从侧门那边出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