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将鬼刀背在墙边,道:“你现在身负重伤,且在这休息。”
鬼刀这下很沉默,她双臂暂废,只能拖累他。十六轻嗅鼻尖,暂时还没闻到那棺主的气息,鬼刀受伤,难保它借此机会发动突袭,便道:“大炮强,麻烦你暂时守卫鬼刀姑娘。”十六纵身一跃,已来到裂缝的另一边。他发现竟有一扇石门,通向石室。
石室内的景象令十六震惊,石室墙壁约有五十多个圆孔,每个孔内都储存着一条肥大丑陋的“蚕人”,它们都已进化完全,胸膛却被一根长三尺的铁钉钉死,全都嘶嘶地悲鸣,痛苦不已。铁钉旁边都插着中空的竹管,五十多根竹管相连接,将它们体内的液体汇聚到巨大的木渠中,再通过石室中央的主磨盘驱动。一名面色憔悴的少女正奋力推动着磨盘,她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衣,赤脚走过老旧冰凉的石板,脚背已经冻得红彤彤的。十六喝了一声,可少女浑然没有听见,她轻哼一声,终于将磨盘推动了,蚕人们顿时发出惨烈的嚎叫。主管哗啦哗啦地响着,是利用虹吸原理抽出蚕人的体液。
那些蚕人拼命扭动着身躯,奈何也摆不开实实的铁钉,身上被铁钉扎入的地方甚至长出绛紫色的肉瘤,那是伤口的结痂破碎之后再次凝结所造成的。它们的体液通过竹筒输送,最终汇在大木桶内。少女还在机械性地推动磨盘,十六急忙上前阻止,他才发现这张面孔如此熟悉,那不是安笙么?
她好似中了妖术,对十六不闻不见。
十六往她头上敲一敲,安笙顿时惊醒,她惊恐地盯着十六,但很快拉着他往石室外跑,她说:“快跑!马上要入夜了,女魔头会回来补充精力。”
十六说:“姑娘请冷静,我此番前来,就是要降服魔头。你叫安笙吧,我先让两位朋友把你送走。”
安笙说:“你怎么晓得我名字?难道是姐姐......”
十六说:“没错,你口中的女魔头应该是蛊人,她曾化身为你,并挑起县长与你姐姐的误会。现在安楠正在焦急等待,你与她早点团聚为好。”
安笙道:“嗯,你务必小心,她每天都要吞饮这些蚕浆以增强自己的法力,已经越来越难对付了。”
磨盘下面已有半桶蚕浆,这些肉蚕的哀嚎声逐渐平息......它们曾是活生生的人啊!五十多具肉蚕的皮褶不停涌动,将人脸窝在肥肉下面,这场面令人作呕。十六将安笙眼睛遮住,“不要看,走吧。”
安笙轻轻搡下十六的手,道:“湘西一带残忍蛊术变化出奇,我哪种没见过呢?还望大师别把我当小孩子对待。”
她五官与安楠一样精致漂亮,个子比安楠矮,性格倒比安楠还要成熟许多,有点令人分不清谁才是年长的那位。鬼刀与大炮强还在二层等候,十六说:“你们带着安笙走吧。”
“那大师你怎么办?这里不止蛊人,还有害死我兄弟的尸妖哪!”
他盯着鬼刀的眼睛,决定权全在鬼刀手里,鬼刀这回没有避开。她的眼睛总是很冷漠,此刻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决绝,她说:“走。”
“留着大师一个人,不行!我总得出些力吧?”大炮强语气强横,十六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所以我才将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这位姑娘的姐姐是位精通蛊术的高人,蛊人绑架这位姑娘威胁她不要出手,现在火速将她送到高人身边,就能请高人对付蛊人了。”
大炮强恍然大悟,他说:“保证完成任务!”他将鬼刀扶起来,“哎哟,好重!”
鬼刀眼里迸出杀意。
安笙也过去帮忙,她有些幸灾乐祸,“敢说女孩子重,小心有头睡觉、没头起床。”
十六看着他们走远,自己回到石室之中,看着那些人面蚕身的鬼怪,他只是念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便起手开始推磨盘,肉蚕发出临时前的哀鸣,它们活着是罪,十六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力。镜儿化作人身,她轻轻碰着十六的手,将他的手从木棍温柔地推下去,“让我来吧。”
她念动法力,磨盘高速旋转,肉蚕体液如同洪流般被纳入木桶,很快木桶就盛不下了,它们的血液溅满了石室,终于也无力哀嚎,沉沉死去。
镜儿紧紧握着十六的手,她说:“世上那么多悲欢离合,岂可凭一人之力阻止?”
十六说:“那我就要做那一人。”
义庄外还有一线残阳。
大炮强想寻马,却发现脱落的缰绳与满地鲜血。莫名的恐惧感席上他们心头,三十多匹高头大马竟落得如此惨状,刚才大炮强清点过大堂的尸体,发现也少了两具。安笙道:“怕归怕,我们总要在天黑前离开这里。”
大炮强道:“你说得对,我不想在夜里被那样的东西盯上。拿着这个!”大炮强将手里的火把给安笙,他也想给鬼刀,鬼刀送他一个白眼。“嘿嘿,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你手残废。”
鬼刀说:“幸好我的手残废,你可以少挨一顿打。”
大炮强打了个寒战,鬼刀用肩膀撞开大炮强,她说:“没马就用两条腿走!”她就这样走在前面,步子虽然不快,但很沉稳,每次将要失去的平衡的时候,她就会将重量偏向另一侧。镜儿在窗边望着:“她虽是女儿身,倒不输于男儿郎。”
石室的裂缝里射出一线光芒,十六在此打坐,双眸紧闭。
但他仿佛将一切尽收眼底,他说:“镜儿,你既能看清人的前世今生,又可知鬼刀是何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