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倏然静止,那停了许久的雪,又开始静静地落下。
元烈沉默地在宫道上站着,宫人们呼啦啦全部追随着太子离去,只留下他一个人。
他想起爷爷和父亲的谆谆教导,元氏子孙,当对君主尽忠尽职,为帝所用。他们是臣,君有难,臣不该劝诫辅佐吗?
雪花一朵一朵落下,落在他风华绝代的身姿上,有种令人心疼的落寞。
他,做错了吗?
“元公子。”清冷的声音响起,元烈一愣,收敛了情绪:“谁在那里?”
从墙角暗处慢慢走出来一个人,步履缓慢,身姿孱弱。
“杨子明?”
杨哲明轻轻咳嗽了一下,似乎受冻许久,唇色有些苍白,作了一个揖:“本来想和太子殿下打个招呼,不想遇到元公子和太子,就避开了。”
宫道上经常有纠缠太子的臣子,元烈已经习以为常,不想连清冷孤傲的杨子明也会做这样的事情。
元烈皱眉望着他:“你听到了什么?”
杨哲明起身,撩起帷帽上的帘子:“听到不多,似乎在讨论安宁公主。”未等元烈发问,杨哲明已经十分从容地回答:“元公子,当时在外书房的人,想来都知道她的身份。”
意思想要封他的口,等于白费力气。
元烈沉默片刻,太子殿下的确胡闹了,如今更是闹得人尽皆知:“你想要什么?”
杨哲明走近了一步,元烈能闻到他身上常年的药味,不刺鼻,却有着苦寂的清冷味道。
“元公子,陛下和太子殿下疼爱公主已久,向来有求必应,如今外书房就读的皆为世家子弟,流传出去,对陛下、太子及公主的声誉皆有损。储君尚年幼,公主却已经开始学习朝事,难免人心浮动。”
他走到元烈身边,侧耳低问,字字诛心:“陛下疼爱公主的心意不假,却不知是否有改立皇太女的意思?”
元烈后退了一步,眼底划过一丝锋芒:“你想太多了,陛下没有这样的意思,安宁公主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这些话,你以后不必再说了。”
杨哲明抬头,语气淡然:“就算陛下没有这样的意思,元公子又怎能保证以后皇后娘娘,朝臣也不会有这样的意思?”
安宁公主杨玺从小天真浪漫不知世事,又怎么会突然想去外书房?
他想起她坐在那里认真写字的模样,想起她望着他时那警惕而惊讶的目光——那不是一个六七岁小姑娘应该有的目光。
她是他计划中最大的变数,他决不允许这样的情况。
“让野兽尝了腥,又怎么会吃素。”杨哲明低喘了几口气:“元公子,太子殿下的地位向来稳固,身为储君却不知朝局复杂多变,亦不知如何预防应对,一旦出现危机,太子殿下如何自保?”
元烈微微眯了眼:“杨子明,你藏得可真深。”杨哲明轻笑了几下,欠身行礼:“元公子高看了,我也是尽一尽身为人臣的本分。”
元烈负手而立,脸上再看不出任何情绪:“那你说,该怎么办?”
杨哲明扶上他的肩,侧耳低语:“一只野兽关于笼中,只知安乐享眠。”
——只有将两只野兽关于笼中,方知斗争险恶。
元烈,太子殿下没有对手,你就为他培养一个对手吧——让这个年轻的储君明白,帝王之道,从来都是步步枯骨。
宫门在身后慢慢关闭,杨哲明坐在马车里,缓缓吐出一口气,一杯热茶饮了半杯,才将手脚回暖了些。
他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寒毒入骨,他这身体还能撑多久?上一世他只活到三十岁,连娶妻生子的机会都没有。这世他尽心调理,却忧思过度,情况反而更坏。
幸好,十年之期未到,他有时间慢慢部署。
“黑鹰,宫里有没有传出什么消息?”
黑衣人半跪在他跟前,递上密信:“白素传来消息,唐美人对主子十分感激,已经偷偷将皇后宫中送来的汤药处理了,而德妃更是对吃食从不插手。这些时日皇后身体不虞,几乎没有精力掌管后宫诸事,已经不接问安三天了。”
三天,想来“暗香”的药效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才没精力“照看”妃嫔了吧。
他在宫中埋下的棋子,终于发挥了应有的作用。一旦皇后身体崩坏,神志不清,于任何场合做出一丁点有违国母的行为举止,就已经造就了难当后宫之主的定局。
到时,国公府也难保她皇后之位。
皇后之位岌岌可危,太子之位自然引人诟病,而唐美人肚子里的孩子,无疑会成为最大的筹码。
杨哲明撕碎了密信,“让白素好好看着,唐美人肚子里的孩子,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美人不过一个商户的小女儿,仗了几分姿色就得了恩宠,甚至前世连死都死得名声大噪,他怎能不好好利用。只是稍加扶持,唐美人已经对他感激涕零,允诺事成之后许他荣华富贵。
他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女人许诺的荣华富贵。
他也从未想过让唐美人活到最后,他只在意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一个皇子。
“另外告诉她,国宴当晚,万寿宫会赐下百合粥。”唐美人就是在那晚上小产,结果五个月的死婴落不下来,母子俱亡。
“国宴当晚,皇帝必定宿在万寿宫,你要让唐美人拿着这碗粥,去万寿宫找皇后理论。将事情闹大,皇帝必然会顾及颜面剥夺皇后掌管后宫的权力,她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