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好不容易能下了床,又坐了十天半个月的马车,一路上走走停停,才抵达乔府。
先帝时期,乔楼风为先帝左膀右臂,尚是少年气盛,却极为聪明,数次追随先帝亲征,不但立下汗马功劳,还曾经救过先帝一命。
先帝极为信重他,登基之后,在西郊皇家园林附近的山野划下一块风水宝地,令工部督造,建下了一座赫赫辉煌的宅邸,赐给了乔楼风,还特赐子孙世袭。
乔楼风年轻时丧妻,留下了一个儿子乔峥,后又续娶了一个比他小五岁的官家小姐,生下了乔慧。乔慧不过垂髫之年,乔夫人染病去世。
因着先帝赐下的婚约,乔楼风免得再续娶一个女子和乔慧不合,家宅不宁,之后就一直孤家寡人一个,身边最多也是年纪极大的几个侍妾。
乔楼风常年领兵在外,乔峥兄长如父般照料乔慧,两人相依为命般长大。
乔府原本在金都也有块祖屋,但先帝一道赏赐的旨意,全家就又搬到了现在的乔府居住,圈地极广,也没有邻舍,如今也是四世同堂。
安宁一步路都没走,就躺在车厢里,被人从正门抬进了后院。世子夫人姓姜,出身书香门第,是个温婉的女子。她将皇后娘娘原本院落的侧厢腾出来布置了一番,当做安宁的居所。
安宁坐在床上,东西都已经布置了整齐,整个房间精致而漂亮。方嬷嬷和青烟正在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小宫女们放东西。墨辛背着一个木头轮椅进来,低声道:“殿下,这个是世子爷送来的。”
木轮做的很细致,连边边角角都磨得光滑平整,免得公主扎到手。
安宁不喜欢坐轮椅,但身体力不从心——她又觉得很好奇,就让青烟把她抱上去。
青烟先给铺上厚实的坐垫靠枕,把安宁放上去,又在她手上放了暖炉,铺上软被,又在安宁肩上披了一件小袄,做事细致,唯恐少了点什么。
只要从后面推,轮子就转动起来。
遇到台阶,墨辛就弯下腰,连着轮椅和安宁公主,稳稳当当背到了院子中,将她放在院子里一个梧桐树下。他个子虽小,力气却大得惊人。
春季盎然,枝丫已经渐渐长开,阳光很是和煦。安宁抬起头,阳光落在她脸上,她微眯了眼,眼睑透进来一片红光。
乔家人口简单,但乔楼风的几个伯叔子孙还在,所以也就住在了一起。为了让安宁不受打扰,乔峥压根没让他们来拜见。
安宁也不想让乔家人在她面前俯首行礼。
有道目光落在她脸上。
她睁开眼,看到墙角一角红色衣衫一闪而过。
枫痕。
自从她逐渐康复后,枫痕就像一道影子一样,若非她召唤,很少出现在她面前。
就算她召唤了他,他也一言不发。
安宁完全不明白,她又没怪他。
她周围的人,现在对她都很是小心翼翼,像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瓷器。
“殿下想去哪里走走吗?”墨辛在她身边低声问,打断了她的神思。他声线低沉,平时老老实实如同木头,如果不说话,就像一道空气一样没有任何存在感。
之前在客栈,大家觉得她能少出现就少出现,如今就在乔府,左右都是心腹,就没什么可担忧了。
安宁侧头想了想,“有书房吗?”墨辛弯下腰背椅子,安宁不禁想——有墨辛在,做轮子干嘛呢?
书房离得并不远。
守在书房前的小厮打开门,门外的光芒慢慢透进书房内,照亮了黑暗中的物件。
一排排书架林立,整整齐齐的摆满各种卷轴书籍,兵法史册,如沉淀了历史智慧的宝库。
在一排排书架之前,三座高台沙盘静默而立。
栩栩如生的城关,精巧的战车战马,连挂在城墙上的战旗上的字都清晰可见,凝结成了历史的风霜。
那股战场的肃杀之气却扑面而来,仿佛听到战鼓声声,战旗猎猎,兵将的厮杀声,和战骑的长嘶悲鸣。
安宁缓缓地,几乎小心地吐出一口气。
有个倒影落在她身上,安宁抬起头,乔峥站在她身后,表情有些肃然,望向她时却很柔和:“怎么跑这里了。”他看向那几座沙盘:“你想看看吗?”
安宁慢慢地点了点头。
墨辛退后了一步,乔峥低下身,将她的轮椅推到了沙盘前。三座沙盘最前面的木案上,镶嵌着一张巨大的绘纹山河图,各种地理图案凹凸有致,色彩斑斓美丽。
他缓缓指过每一座城关:“这是我们大梁最重要的三座关卡,潭关,仙居关,隆尧关,也就是潭城,仙居城,隆尧城,这些是大梁国土的命脉,重兵把守,易守难攻。”顺着他所指,山河图上三座城关相连,贯穿大梁国土,直达金都。
“一旦这三关被破,金都危亦,大梁将面临灭国之灾。”
乔峥又从木案小抽屉拿出很多兵卒的铁造模型,放在地图上相应位置:“这是我们大梁的重兵,除了三座城关,我们还有西北军,东江军,北襄河军。你外祖父,就掌握着西北军大军二十万兵马。”三座城关纵穿大梁,而襄河卧于大梁山川之间,通过水运提供源源不断的军资兵器,支援前线。
乔峥低下头,见安宁目不转睛地低头望着山河图,如饥似渴般辨认着,不禁微微一笑。
一个女孩子竟然喜欢看山河图。
“安宁看出什么了?”乔峥轻轻问。
安宁伸出手,轻轻抚过那些山川湖泊的绘纹,难以抑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