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暗红色的夜空中,再次冉冉升起了烟花,随着在空中炸开时响起的一声,烟花四溅垂落,还没等它匿于夜色中,又有新的烟花徐徐上升盛放至极艳时垂落,强行抹去了旧烟花的痕迹。时间流淌,夜空终于归于宁静。
夜空下,刚刚有烟花燃放的地方却不肯宁静。街道像是一条流淌着灯光的河流,沿街的灯笼涂上了七八种颜色,或者更多,灯烛一点,光也跟着变色了,变色的光交叠流动着,衍生出更多的色彩。少女们娇嫩的容颜未曾梳妆打扮过,灯光映照着她们的笑颜,她们原本鼓着掌拍着手仰头看着眼花,见着烟花消散,她们便围着卖泡泡水的小贩,娇声嚷着让小贩再多吹出几个泡泡来,或者就扯一扯过路男子的衣襟,用她们最无辜的神情央求着男子给她们买个泡泡水,或者买下一样沿街的小吃。
街道两旁的屋舍内,多得是装扮得犹若仙子一样的女子,因着夏日炎热,她们身上的薄衣蝉翼一样的透明,灯光照透薄衣,薄衣下蜜色或玉色的肌肤漾着芳香味儿,挑弄人的嗅觉。她们站在门边或者倚着屋内的花栏坐着,是绝不会像街道上的少女那般,只会用无辜的神情去欺骗路人,灯光成为她们的一件武器,她们只稍站在灯光下对着路过的男子微微一笑,或者眉眼微微一勾,甚至腰肢微微一扭,甚至不用特意去对谁做什么,便能将路人迷惑进她们的温柔乡中。
太热闹了,人来人往间更觉四周是闷闷的。矮低的乌云下扑下来的阴风在这里也施展不开拳脚,闷闷的到处转悠,也浑身闷热起来。令人感叹惊疑的是,这些女子们似乎永远都不会因为炎热而出汗,或者因为出汗而影响了她们的美丽。
一辆香车宝马经过,车上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正左拥右抱好不快活,他似乎还不满足,转过身去捏了一把身后摇扇婢女的臀部,引来那名婢女一声娇呼,她原本柳眉微蹙似要发怒,等发现是谁做的之后,娇滴滴的说了一声“不要嘛”,那男子发出粗重的呵呵声,肥短的手臂一捞,那婢女立即乖巧的附身过来,坐在了男子的腿上。
街道上突然闪出一骑快马,肆无忌惮的从人群中穿过,眼睛亮动作快避得开的人心里叫了一声好险,避不开的被马撞开,对着快马离开的方向破口大骂,好在都只是受些小伤,并未出任何事。这快马很快就追上了这俩香车宝马,却没有半点减速的模样,似乎打算超速经过,人群在快马和马车的缝隙间惊慌躲避,驾着马车的车夫也拿不定主意,生怕伤到路人,慌忙的将马突然停住,这可苦了车上的那名婢女,她刚好不容易坐到男人的腿上,却因着马车突然停住而身体前冲,暗中不知是谁推了一下,她脸直接撞到马车边的柱子上,鼻血飞溅,甚是惨烈。马车再次恢复前行,婢女掩着被撞疼的鼻子回过脸去,身后男子脸色一变,似乎吓了一跳,连摇扇的机会都不再给她,便将她赶下了车子。
这名婢女恨恨的跺了一回脚,眼见着马车远去了,那惹事的快马偏偏又不知到哪里去了。她怨恨的在人群中望了一眼,转身走了。
那快马早就在窈窕阁门前停下,迎出来的花姑娘见着骑马之人的面容,笑盈盈的叫了一声“飞大爷”,另有龟公熟络的上来牵了马。那名花姑娘似乎知道这男子为何而来,话不多说,便在前边引路。她将这男子往楼上引去,又往楼深处引去,外面大厅里的热闹声消却了,楼道上灯火暗暗的一盏,似明更暗,照不亮的环境,只有幽幽散开的暗香环绕身边,两旁的厢房内有暗暗的低吟声不绝于耳,缠绵之极,引人遐思。
他们走至最里,突然明灯一排照亮,有台阶邀然往上,夜风自台阶上袭来,将台阶外装饰的彩帛吹得猎猎作响,把人身上先前沾惹的迷香暗影都吹得再没有痕迹。这名男子此时才开口问道,“公子在上面?”
这名花姑娘点了点头,并不再往前走,男子越过她往台阶上走去,留下一句吩咐,“除非另有吩咐,否则,待会谁来也不准上来。”
他的步子匆匆,很快就消失在了台阶上。台阶直通一处露天的亭台,亭台上,失却月亮的天幕低低的压着乌云,偶尔从云上还传来低而闷的隆隆雷声。亭台暗处走出一个瘦长的人影,这人影似乎看出来者是谁,叫了一声“飞萤”,他的声音轻柔清澈,面容在明灯下显现,是和声音一样的清俊温柔,他初时神态轻松,不过是笑着问来人,“今夜不是你当值吗,怎么来了?”
但还没等来人回答,他神色忽的一变,猜疑着问,“难不成宫里出事了?”
被称呼飞萤的男子点点头,答道,“是,白爷,德妃娘娘被贬了,要不要立马告知公子?”
被称为白爷的男子正是段少白,他脸色微沉,似有所虑,但是他身后一处关闭了门的亭阁中,传出了夏子河的声音,——“飞萤,你回宫去当你的值,不要让人觉察你去过哪里。少白,立即备马,我要入宫。”
亭阁的门打开了,涌出四五个衣着亮丽的女子,但她们和来时一样,仍旧妆容精致衣着整齐,她们对着段少白点了点头,轻笑着蜂拥而去了。夏子河很快也跟着出来了,他发鬓略乱,胸前衣襟已解开,正在被他重新扣好。他身后最后还走出了一个身披薄衫的女子,同样的未见有不整之处,她走出门来,温声询问道,“公子发鬓已乱,不如让求凤为公子束一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