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的眼睛好的差不多了,医生说过就该在这段时间拆纱布。其实并不着急,但是儿童节就快要到了,顾宁远想趁着六一带沈约出去玩一玩。如果沈约看不见的话,就该扫兴了。
两人一大早便出了门,天才蒙蒙亮,司机打了个呵欠,努力打起精神,向医院驶去。
到了医院的时候,顾宁远牵着沈约下车,沈约一愣,才反应过来,紧紧攥着顾宁远的手。
顾宁远安抚着摸了摸他的头发,从头顶的发旋到下巴边的发梢,“不要害怕,等今天拆了纱布,眼睛好了,就什么都能看到了。”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开始不自觉带着哄孩子的语气,“还记得你的红气球,紫色鸢尾吗,它们都在家里等着你去看。”
沈约想起那些,这些记忆里为数不多的的开心事仿佛膨胀起来,把心脏都充满了,连条空隙都没有留下,手自然不自觉放松了些,露出一个小小的笑来。
到了医院四楼的科室,主治医生正在等他们,他认真地翻了翻手上的材料,不用回忆也知道沈约这些天来眼睛的恢复情况。
这个孩子无疑是他近年来最看重,最仔细对待的一个病患,别的不说,身边那个高瘦英俊的年轻人已经替医院儿科捐了几件贵重的医疗器材。他不得不精心。
终于该拆开纱布了。
办公室里间就是医疗室,相当于一个小手术间,和外面隔着一扇玻璃门,沈约一个人坐在里面那张高椅子上,脚都不能着地,孤零零地垂在半空中,一动不动。而旁边全是惨白冰冷的医疗器械,泛着金属冷硬的光。
里面并没有开灯,顾宁远透过半透明的玻璃门看不清沈约的神色。只能隐约见到沈约微微低着头,背脊挺直,十指紧紧抓住凳子的边缘。
几乎是瞬间,顾宁远就判断出来,沈约在害怕。
顾宁远皱眉,低声问:“我想进去陪陪他,那孩子害怕。”
正在一旁整理器械的医生抬起头,打量了一下顾宁远这句话里有多少认真。最终思考了一会,叫来了一个小护士,让顾宁远换了一身衣服,戴好口罩,才放他进去。
沈约感觉到有人推开门,寂静的空间里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那声音太熟,沈约一下子抬起头,喉咙里还未说出那句话,扑面而来的是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味。
那不是顾先生。
沈约还没来得及翘起的唇角又牢牢抿紧,方才的一切动作都仿佛幻影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那个人影快速接近,沈约还没反应过来,左手却被那人捉在怀里,温热的掌心把因紧张而僵硬的指尖一点点捂得柔软起来。
沈约一惊,左手差点没挣脱出来,又被捉紧在掌心,心里却明白过来了,隔了好一会才像是小猫撒娇一样柔软地叫唤了一句,“顾先生……”
顾宁远轻轻嗯了一声,闲出来的那只手蹭了蹭沈约的脸,柔声说:“不用害怕,我陪着你,好不好?”
“好。”
他们本来只是握着手的姿势,可沈约的背脊却慢慢软下去,两只手都拽住了顾宁远,整个人都贴上去了,显得又亲密又依赖。顾宁远半蹲下来,这是一个十分费力的姿势,得让自己的肩膀恰好能抵住沈约的半边脑袋,而过长的碎发钻进脖颈,刺到那里柔软的皮肤,又痛又痒。即使如此,顾宁远从头到尾保持这个姿势,眉毛尖都未曾皱起一次。
哪怕冰凉的镊子在他的眼睛内外穿梭,沈约也并不觉得害怕,只能感觉到额头上有温热的呼吸隐隐约约喷在上面。
那是顾先生。
等到拆完最后一层纱布,沈约想要睁开眼,却被顾宁远用一只手严严实实遮掩住,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只听顾宁远不紧不慢地解释。
“你再次睁开眼后第一次看这个世界,不要把这个机会浪费在医院里了。”
沈约想了想,认真地回答:“好。”
而正在收拾纱布的医生暗暗地瞪了顾宁远一眼,什么叫不能浪费在医院?
顾宁远站起身晃了一下,向后倒退两小步才站稳。站定过后,又问了些以后眼睛的保护,包括眼镜配置方面的问题,得到的结果是最近最好不要太快配眼镜,等到眼睛先适应好再说。
说完了这些,又列了一个以后复查的详细时间。
顾宁远带着沈约下楼。沈约的左手握着顾宁远的右手,很乖顺。顾宁远偏过头看身旁的小孩,沈约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翘起,落下一片青色的阴影,更衬出眉眼如画一般秀致动人。
没有刻意遮蔽,无论路途怎么颠簸,沿途的嬉闹多么欢乐,沈约视若罔闻,也没有睁开过眼。
他实在是一个很克制的人。上辈子的沈约看起来肆无忌惮,为了报复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其实仔细想想并没有,总是有一条底线,牢牢地拽住沈约。
上辈子顾宁远才开始对上沈约的时候,就自己知道他的底细如何,怕对方的手段不干净,事前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可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沈约从没使在两人较量的过程中,哪怕是沈约快要被他逼上绝境。
一大一小两只影子在脑海里重合,顾宁远心里一软。
下了车,两人走到了顾宅下面的小花园里,往常就并不热闹的地方此时一片寂静,顾宁远松开沈约的手,在他耳畔轻声说:“睁开眼吧。”
这是沈约近两个月来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
顾宅下面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