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仁歪过头去看,这个老头六十来岁,身上同样穿着灰色的棉大褂,也同样在外边套了件羊皮夹袄,一双厚底的翻皮靴,除了体型由于上了年纪有些发福之外,连身高和杨怀仁都差不多少。
换句话说,这爷俩算是撞衫了。杨怀仁笑着摇了摇头,“这位老伯,您随便坐,小子正闷得慌,你来了正好,咱俩也好搭伴拉个呱。”
老头本来挺客气的,可听杨怀仁说完,便一屁股坐了下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嘴里嘟哝了一句,“没人就没人,啰嗦半天干球?”
杨怀仁心里来气,暗道你这老头说话太呛人,若不是看在你上了年纪的份上,哥们一定让你去湖里冬泳锻炼一下。
既然人家不爱搭理,那咱就自己钓自己个的鱼,杨怀仁撇着嘴说服自己不要去跟一个老头较劲,可那老头偏偏嘴巴一直不肯停下来,手里摆弄着鱼钩和鱼线,嘴巴还在唠唠叨叨埋怨着些什么。
“现在这帮小子们越来越不像话了,大明湖又不是他们自己家的,在湖边插一根竹竿就是你占下的地方了?你咋不去衙门门口插竹竿呢?衙门也是你家开的不成?”
听了这话,杨怀仁忍不住偷笑,他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大明湖水草肥美,水域广阔,清朝大才子刘凤诰曾经在铁公祠写下了“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绝联妙笔来赞美大明湖的景色。
大明湖也正是因为遍植荷花和水草丰美,充沛的食物让湖中的各种淡水鱼众多,直到清朝末年,还能年产三十万斤鲜鱼,能满足当时整个济南城里百姓一多半的淡水鱼类的需求。
只是后来的近百年里因为工业化和环境污染,才导致水域逐渐变小,鱼类的生存环境变差,才导致没有人再去吃湖中的淡水鱼了,直到后来重新进行环境保护之后才又逐渐恢复了清澈的湖水和原有的生态平衡。
千年之前的宋朝,夏秋时节的大明湖了三分之二的湖面被荷花和荷叶覆盖,不适于大型的捕捞,百姓还是习惯传统垂钓的方式获取这种野生的鱼类。
所以在泉水注入大明湖的水口,会聚集大量以卖鱼为生的专业钓鱼的渔夫,行业内部为了相互约束,约定成俗了一种占地的习惯,就是在自己钓鱼的地点,插一根竹竿,表示这里已经有人了。
旁人若是想在这里钓鱼,是不被允许的,同行之间也会相互保护各自的利益。
旁边这位生气的老头,听口音虽然和本地人相近,却不是个道地的本地人,所以不知道人家这个规矩,见那一片地方垂钓的人多,便也想在那边钓鱼,于是被人家赶了过来。
老头子斜眼看见杨怀仁在偷笑,虎着脸气势汹汹的问道:“小子,你在笑甚?”
杨怀仁忙收了笑脸,给老头解释道:“这位老伯,那边那一群,人家都是鱼贩子,人家钓鱼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生活。
你大概不知道这一点吧?所以你跑过去占了人家的地方钓鱼,就相当于抢了人家的饭碗,人家能不跟你急吗?赶走你算是好的了。”
“哦……”
老头恍然大悟,可接着又问道:“那边水浅,鱼儿又多,打眼看过去,就能看到鱼群,随便钓一钓,一个时辰就能钓上来七八条,可你再看这边,只不过是百十步的距离,同样清澈的湖水却看不见底了,哪里有鱼儿让咱们钓?”
杨怀仁指了指他的鱼线如水的地方给老头儿看,“这个嘛,水浅鱼多自然容易钓一些,只不过他们钓鱼是为了生活,咱们钓鱼是为了闲趣,这是完全不同的。
况且谁说这边就没有鱼呢?你仔细瞧,那边是不是隔一会儿就从水底冒上一些珍珠一样的白色小泡泡?这就是说明水下有鱼。”
老头有点不相信,放下手里鱼竿,走到杨怀仁身边,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眯着眼睛瞧了好久,才疑惑的说道:“小子,你不是点诳老汉吧?几个白色的泡泡冒出来,就是这水底下有鱼?”
老头儿再抻直了脸瞧了瞧杨怀仁马扎旁边的鱼篓里,一条鱼也没有,随即不屑的嗤笑道:“小子,老汉我就知道你是满口大话,你那么懂钓鱼之道,怎么你的鱼篓里空空如也呢?哈哈……”
杨怀仁笑道,“我也是刚来而已,没钓着鱼也正常之事,你若不信我的话,马上就钓上一条来给你瞧瞧。”
老头看他年轻,又是个白净的书生脸孔,还是一脸不屑之意,可刚转过身,忽然听见水花的声音。
等他再转过头来,只见杨怀仁的鱼竿正忽的向上挑起,鱼线的末端挂着一条一尺来长的大鱼随着鱼线跃出水面,挣扎着拍打这尾巴,甩了湖面上一片水点。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正是方才老头子对他不屑一顾小瞧了他的时候,杨怀仁看到鱼浮在平静的水面上跳动了两下。
杨怀仁熟练的甩动着手里的鱼竿,让鱼钩上勾住的鱼儿随着向心力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甩回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轻盈的一伸手,便把那条一尺长的红头白鲢鱼牢牢地抓在了手中。
鱼儿刚出水,身体表面的湖水在寒冷的空气中立即凝结成了一层水雾,在初升的淡黄色的明亮阳光里,似是身上升腾起七色的云裳一般,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美感。
杨怀仁举着手里的鱼儿,故意在老头面前晃了晃,然后才摘下鱼嘴里边的鱼钩,然后丢到了身边的鱼篓里。
老头儿看呆了,眼睛瞪的大大的,仿佛不相信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