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不是。不是为长孙,却是为我毓泷兄。什么卢家栽赃,长孙冤枉我不知道,只知他是那么珍爱同宗族人,一定不愿长孙有一个人冤死。”
李景霈说得敞亮,丝毫没有隐瞒。辛夷听得微微眯了眼。果然不出她所料。
长孙最近处于风口浪尖,岌岌可危。起因是不知真假的卢家“告密”,再往前推,就要归到辛夷头上。
长孙借与辛夷联姻,获取钱财资助,暗生逆心。虽然听上去太过荒唐,但皇帝信了,错便实打实的是辛夷。
李景霈和长孙毓泷有交情,诛杀辛夷,为长孙昭雪。也怪不得他自宫宴失手后,就再次露出了刀锋。
“卢家的话,哪怕是编造,皇上也不敢不信。然而殿下身为嫡皇子,真相如何,想必旁观者清。”半晌,辛夷沉沉地开了口,“殿下不去忙着帮长孙昭雪,却急着诛杀小女子,是不是太过糊涂了?”
李景霈揉了揉太阳穴,一副慵散散的样子:“辛姑娘,你是不是依然觉得,就算是卢家栽赃,理由也太过可笑?”
“难道不是?”辛夷斩钉截铁的一口反驳,“逆心谋反又不是过家家,这招兵买马,粮饷铸器,所需钱财岂是小数?千金,万金,万万金。民女外祖家不过是普通商贾,娘亲更是沦为乞丐,又怎会有这种巨力?”
辛夷气都没喘,连珠炮似的说完。从最开始,她就觉得荒唐。
起兵逆反,所需万万金。不说她外祖家拿不出,就是放眼如今大魏,也绝没有哪家富商拿得出。
左右不过是卢家要让长孙背黑锅,随便找个理由,黑的也同白讲了。
没想到李景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见得晌午的日光照进来,晃得他的眸有些虚徨。
良久,铜漏都不知滴过几轮了,李景霈才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如今自然是没有这光景了。当年是那般的繁华呐,商道论英雄,熙熙竞fēng_liú。那时的他,他的家族,真有这般强大,以一族之财,扶一姓改天下。可正因如此,也才后来召来了大祸。老天爷倒也公平。”
李景霈说得小声,仿佛自言自语,当没辛夷这个人似的。
辛夷眉间一蹙,实在听得迷糊,不由试探道:“殿下说什么?什么英雄什么大祸的?”
“无妨。长孙要大祸临头,姑娘这个还念着长孙婚约的人,也是‘英雄’一个。”李景霈忽的抬眸,揶揄地一笑,像个毫无心事的坐在墙角下,晒太阳斗蟋蟀的市井小民。
“殿下说这话,民女无论如何都不信的。”辛夷似笑非笑,“殿下还不如说:既然打定了要为长孙解危,要诛杀我辛夷。只怕就算民女今日赢了殿下一棋,救了自己一命,殿下也不会放过民女。”
李景霈的脸色丝毫没有异样,继续笑得露出一圈大白牙:“不错。但你这丫头有些聪明,直接杀你太费心力。我打算换个法子,逼你自尽可好?”
惊心动魄的话,杀意凛冽的字,被李景霈以那般的笑脸道来,也不知该说他天真无邪,还是人命如草芥。
然而辛夷知道,棋局中有一种人,活着只为一个近乎于罪孽的执念,除此之外的善恶杀伐,都不过是游戏一场。这种人,无人心到可骇,却也无人心到可怜。
“殿下准备如何逼民女自尽?”辛夷也荡开了温和的浅笑,仿佛在说不干自己的事。
“听说你很护辛府。这倒是奇怪,辛府待你并不如何,你何必处处顾念?”李景霈忽的岔开一问。
辛夷猛地升起不好的预感,回答却也不慢:“护辛府不是因他们待我好坏,只是若辛府覆灭,手足俱亡,民女也不过是伶仃蜉蝣罢了。那样的日子,比棋局落败,比贫寒落魄,更让民女心凉。”
“原来如此。你倒和我毓泷兄一般,都是那么珍重族亲。”李景霈似乎很赞赏的一拍大腿,“不如,我就每日杀你一个辛氏族人,从远亲开始,到近亲,从旁系,到本家。我要你眼睁睁看着族亲灭亡,就好像看着凌迟的刀,一刀刀割尽自己身上的血。那种慢性毒般的感觉,生死不如,自尽倒成了解脱。”
辛夷浑身一抖。每日杀一个族人,从远亲到近亲,她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李景霈居然得出了这种歹毒至极的法子。
就好像在自己腕上割了口子,看着血每日流出来,亲眼看着自己走近坟墓,预知了死期也毫无法子。
“殿下是弈者,当知棋局规矩。”辛夷眸底的寒意几乎凝成实质,却还压着性子做最后的争取,“如此大开杀戒,民女不信,棋局其他方会没有动静。利益纠缠,民女不信,殿下不会受到其他目的的牵制。棋局之中,步步牵连,谁敢这么肆无忌惮。殿下可别把自己搭了进去。”
“这些就不用你操心。虽然棘手些,但本殿打定主意了。”李景霈笑得眉眼弯弯,日光却没映入他眸底,“辛夷,你很聪明。不过,本殿从小被母后骂傻,所以棋局中‘聪明人’的规则,在本殿这儿都不适用。”
李景霈又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浑身像没骨头般往布匹堆里一缩:“时候不早了。辛姑娘请回罢。对了,这个游戏,今日便开始。不送。”
最后一句话激得辛夷心头猛跳。
她的指尖把掌心都掐出了青印,才堪堪抑制住内里的惊涛骇浪。可尽管如此,她也觉得脚下有些虚浮,刹那间竟是迈不出一步。
而在对手面前暴露出自己的恐惧,哪怕一点都是致命的。
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