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诸人只觉眼前一花,钟昧恍若一道黑影,无声地出现在场中,掏出个小箱箧放在柜上。
箧中金元宝,码成了小山,黄澄澄地花眼,半分钱都不差。
店中诸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国都长安,多出富贵。百姓不是罕见百金,而是罕见能有人,这么轻易地像掏铜钱似的,摆手就扔了一箱出来。
“够么?”江离悠悠吐出两个字,夹杂着股摄人的傲然,让诸人都腿脚一软。
“够够够。不用点了,不用点了。”掌柜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瞧江离的目光立刻带了谄媚,“小的贺公子新禧,如意吉祥。”
“小的贺公子新禧,如意吉祥。”周遭百姓都连声附和,方才的看笑脸立马一片火热。
江离淡淡地扫了诸人一眼,连半个谢字都懒得说,直接朝钟昧示意:“东西带走。”
看着堂堂影卫钟昧,抱着个大宝奁,运起轻功藏到暗处的身形都踉跄起来,辛夷不仅心头又是好笑又是滚烫。
“卿卿。我们走。”江离的声音从旁传来,辛夷连忙跟上去,走出店门老远了,掌柜的还立在雪地中作揖“欢迎棋公子再赏脸”。
年关将近,年货纷呈。西市更是繁华热闹的集中点,街道两旁都被小贩商铺给挤得水泄不通。
人烟浩闹,熙熙攘攘,五彩的兔儿爷堆成山,鲜红的爆竹串成龙,煊亮的灯笼连成排,并那糖稞酒酿八方特产,还有年画窗花新衣新帽,妖童媛女川流不息,成群的孩童举着爆竹一溜烟跑过。
年的喜气笼罩上空,岁的吉祥弥漫全城。
辛夷也看花了眼,瞧瞧这个瞅瞅那个,再是人前拿着身份的端庄脸儿,也不禁浮上了喜意:“要年关了。国都长安,到底是最热闹的。”
“卿卿喜欢那个铺子的窗花?”江离突然而来的接话,有些驴头不对马嘴。
辛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正好停留在一家窗花铺子上,那铺子临街而立,满铺精巧的窗花,远望嫣红红一片,光是看看就让人欢喜。
“……倒不是喜欢不喜欢……只是这般陈设,瞧着怪好看……”辛夷拿不准江离问话的目的,只得下意识应道。
“好。钟昧,付钱。”江离没半分迟疑地吐出几个字。旋即又一道黑影鬼魅般出现,捧着个箱箧向江离拜倒。
“影九拜见公子。钟昧大人回去取钱了。故命在下先行,随公子差遣。”
“本公子不管是谁。钱别差半个子就成。窗花铺,全要了。”江离指了指窗花铺子,眼睛也不眨个。
那影卫捧着箱箧就上前去,也是眼睛也不眨个,倒唬得辛夷一愣一愣的:“公子这是作甚?奴家不过是眼神刚好瞧过去,可没说要买窗花。就算真要买,又哪有全买的理儿?辛府也没这么多窗扇来贴哩。”
“本公子不管。你眼神瞧到的,总有一丝欢喜不是。那就为这一丝丝,本公子就全要了。没窗扇贴,你就放着,没地儿放了,你就扔了。”江离比方才在钗环铺,说大话还起劲儿了,干脆又加了句,“若是扔了,本公子再给你买。”
眨眼间,周遭百姓响起阵惊呼,窗花铺掌柜跑出来向江离作揖,那影卫就抱了半人高的箱箧回转来了。
辛夷又羞又好笑,又好气又心热地一跺脚:“公子快别犯痴了!这说大话还上头了!花钱买这么多窗花,公子腰缠万贯了不是。”
最后那句话落进江离耳里,让他眉梢一挑,眸底划过抹笑意:“不信是不是?卿卿便好好瞧着:本公子有的是钱。”
本公子有的是钱。
这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很是豪气万丈,但从棋公子嘴里说出来,别扭地像是换了个人。
明明是脸冷儿嘴还毒的人,如今却一副市井无赖样。还是那种故意把铜钱串串挂在腰间,吊着草根提着鸟笼,一路把铜钱显摆得哐哐响的“嘴脸”。
影卫脚步一踉,憋笑憋得嘴抽。百姓哄堂大笑,笑男子不知天高地厚。唯独瞧见榫暗钠渌商贩,眼睛绿得像瞄准了猎物。
二人顿时成了西市中心。风声儿都是长了脚,愈多的百姓围拢过来,瞧场“棋公子也会说大话”的闹剧。
辛夷被北风吹得冰浸的指尖,此刻却有股热流滚过,一路涌到心尖尖去。明明这万众瞩目的风头,她平日最是厌烦,避也避不赢的。
今日*她却觉得自己,仿佛和江离着了一般痴,不禁不厌还有股欢喜。
好似要让这泱泱长安,都瞧清这“放大话”的男子,目光是独独迎向她的。
“除了窗花,卿卿还喜欢那个?来人,付钱。”江离的声音不带丝毫波澜地传来,就算千人围观万人看笑,他也淡定得像扔了个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