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晓生顿时捂紧了怀中集子,好似生怕柳禛硬抢:“不行不行!才说过,这份集子只能由皇室看……你们就算是我徒儿……”
“徒儿就是要呈给皇上。”柳禛无奈地叹了口气,“皇上急召我进宫,商议怀安郡君之事。我本来还愁如何要全了圣意,又不泄露天机。如今这份集子就是最好的托词,我半个字都不用说,让皇上自己瞧去。”
耳朵里灌进“皇上”两字,百晓生顿时肃穆了神色,却依然攥着集子不松手,似乎在考量什么。
倒是凤仙插了话进来:“怪不得,听闻你家公子去江淮会棋友了,你这个跟班的还呆在关中。原来是被圣意绊了脚,必得先顾皇帝这头。不过这关辛夷什么事?”
柳禛乜了眼百晓生,见后者长久地思量,便也不急,干脆和凤仙解释了起来。
“皇上召见正是为辛夷。此女最近风头正盛,搅动棋局纷纭,想必她的不凡,棋局中人心里都有数。皇上自然也瞧了出来,最近还赐了她柄紫如意,暗示了她好好使用之意。可如意前脚赐了出去,后脚皇上就后悔了。念着君无戏言,进退两难,所以召我去问问法子。”
柳禛娓娓道来,凤仙却揶揄地一声笑,连连摆手:“这个李赫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他是观棋的人,却反而不可以参与棋局。以前哪怕是他儿子们,他也都严格恪守,如今却为了一介外命妇,言不由衷地帮了把。”
“不仅是帮了把,还是救她一命。”柳禛的语调渐渐沉重,并不在意凤仙的打趣,“虽因李建熙一事,王家受了挫。但王家的势力并没有削减,等风头过去,王家还会卷土重来,而且是以报复性的嚣张。彼时第一个开刀的,肯定是辛府。”
柳禛说得轻缓,好似茶馆里的说书人,却不知这番话拿出去,每字每句都是惊心动魄。
并且在若干月后,辛府的牌匾破碎。一语成谶。
凤仙自然也意识到这话的分量,眉间多了分凝重:“暂时的太平才是更可怖的开始。想来李赫对辛夷有些看重,不然也不会破了自己的规矩,插手棋局赐宝相救。这干涉了就干涉了,反悔算什么?难道要派你去把紫如意要回来?”
柳禛眉间一蹙,旋即舒展开,他朝百晓生怀里的集子努努嘴:“有这本棋榜在,辛夷榜上有名,李赫还有什么话说?他虽然插手棋局,却救了选王之人。一个规矩,一个天下,他分得清孰轻孰重。最多下不为例。”
凤仙不再说话了。她和柳禛的目光同时投向了百晓生,若瞅着猎物的狼犬,虎视眈眈地盯着那集子。
百晓生被瞧得发毛。像个受委屈的小孩般,噘着嘴道:“……除非徒儿你保证……集子只给皇帝瞧,你绝不许偷看……”
柳禛哭笑不得,他堂堂伏龙先生,连皇帝都执学生礼,却只有在自家师父前,他才是个什么都不是的酸臭书生。
当下柳禛连连保证,又凤仙帮着说话,百晓生才百般不放心地把集子交给柳禛,万般碎嘴地叮嘱“不许偷看”。
瞧着柳禛和百晓生说笑,凤仙却丝毫笑不出来,方才和柳禛的议论压得她心头发堵。
她转头看向了天际,雨已经停了。和煦的春*光正缕缕迸出乌云,眼瞧着就要重新洒满大地。
杂花生树,草长莺飞。喜人的春意正在笼罩这袤袤国土,似乎一切都是明媚的。
然而凤仙却觉得,这般的春,只是场欲盖弥彰的面具。
掩盖住了这关中长安,不日后的一场灾难。
王家盛,辛府倾。凤归凤归叹奈何。
天和十二年。三月下旬。长安城的春柳绿成了片,远望似层绿纱帘。
而千里之外的江淮,早已是桃花梨花赶趟似的开。
江离长身玉立于院子里,瞧着满树绯红的桃花轻笑:“听说大魏女儿间,如今流行个桃花粉。你说我带个这个礼回去,卿卿会不会喜欢?”
什么粉什么花,李景霆没听清。听清了他也不懂是何物。
唯独一声卿卿,落在他耳里,却是针扎般的刺耳。
“棋公子只会下棋,冷脸又嘴毒。没想到也会在意些闺中玩意,还是脂粉之物。”李景霆也负手立于旁,眉间有股寒气,“好男儿心怀天下,征战四方觅王侯。公子说这种话,也不怕贻笑大方。”
“哦?”江离吐出一个字,微微上扬的语调,透出股春困的慵散,“为搏红颜一笑,命都舍得。为她制些脂粉,又有何妨。”
江离顿了顿,瞧着李景霆眉间愈浓的寒气,他浮起抹玩味:“至于天下,她就是我的天下。当然王爷,是不会明白这点的。”
李景霆眉间的寒气快凝成实质了。
可想到被辛夷拒收的梅花,退回的羹汤,选择的棋局的距离,他的气便泄了下去。
他好像没有什么资格,来不满江离的话。
他只能站在棋局外。
李景霆脸色的变化被江离敏锐地捕捉到,后者眸底精光一闪,唇角多了分轻蔑:“不然,本公子怎会千里迢迢,来找上您晋王,为她求道保命符?”
保命符三个字,如道金雷炸响在李景霆心间。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走神的思绪,重新把心思投向了棋棋局局。
“保命符?棋公子不愧是最会下棋的人。竟然也料到了。”李景霆的面色忽的也凝重起来,“王家吃了李建熙的亏,暂时的收敛爪牙,却不代表王俭示弱。只怕王家在筹谋更大的卷土重来,彼时会是惨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