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香佩停了下来。一个时辰,原地打圈,寸步未近。
反倒是头顶春阳似火,烤得她汗珠滚滚,口干舌燥,稍微动弹便眼冒金星,腿脚灌铅似的沉,直如砧上鱼般,任人宰割了。
小厮们如瞅一只蝼蚁般,并不意外地嬉笑落败的香佩。只靠互相的配合和变幻,并未用太多的功夫,他们就耗尽了女子的气力。
毕竟,哪怕是皇帝的御林军来了,也不一定能闯得过他们的阵法。区区一个弱女子,更是手到擒来。
“早就说过,手执刀剑的,不一定是英雄。世间兵法一道,又岂是器物所倚。如今你已精疲力尽,不用利器,一片叶子,都足以让你咽气。”带头的小厮一声冷笑,随手捡起枚竹叶。
困兽已在笼。只要有寻常的练家子功底,运入力道,一枚竹叶亦可见血封喉。
然而,当小厮最后以瞧死人的目光看向女子时,却是瞳孔一缩。
那女子歇了两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蓦地抬起头来,雪亮的瞳仁并无丝毫临死前的悲弱,反而迸发出一抹精光。
瞬息之间,日华灼灼,闪电划破长夜。莫名的气势开始在她身上攀升。
冷静。自信。傲然。威严。她放佛是天生的上位者,日光洗濯她的瞳仁,火焰秾烈,风为剑气为刀,山河都在此刻为她麾下,千军万马无风自动。
不动声色的杀意,像蛇一般,从那女子身上溜出,缠住了小厮咽喉。
“死到临头吓唬谁呢!她已经精疲力尽,反抗不得了!速战速决,杀!”小厮变了脸色,强装镇静地大喝。
所有小厮也感到了异样。一声令下,齐刷刷运功力入叶,来势汹汹地扑了上去。
四面八方的杀机铺天盖地而来。香佩却泛起一抹轻蔑的笑:“不就是摆了个兵阵么……姑奶奶我五岁就习过了……”
这句呢喃没有谁听清。只见女子拾起了一根小竹竿,指尖握紧竹竿的刹那,倩影疾驰,也冲了出去。
“摆阵!四象漯河阵,四方混元(注1)!我还不信了,耗不死一个丫头!”小厮怒目圆瞪,身形嗖嗖变幻,又结成一个奇巧的阵型,将香佩困住。
但是这次,香佩没有横冲右撞,而是脚步灵敏地一划,刷一声来到某个位置,小竹竿借力打力,不过是打了下一名小厮的脚踝。
咚。小厮身形不稳,一个踉跄,似乎阵法有漏,却引来带头小厮得意的大笑。
“蠢女人!就算打娘胎读了点兵书,也会破这种复杂兵阵?做梦!此处看似破,实则陷,你自己把自己,送到了死关!”
旋即,小厮们脚步疾驰,掀起竹林一阵飙风,几个换位,打算又成阵法一变,十几枚竹叶同时对准了女子命门。
香佩狡黠地一笑:“复杂兵阵?谁给你们胆子自诩的,这不过是我五岁解着玩的!看招!”
一声清咤。香佩身形如电光闪现,带起落竹叶乱卷,一晃出现在某个小厮身后,手中小竹竿重重打在后者膝盖弯儿。
那小厮浑身力道一歪,扑通一声,吃了个嘴啃泥。
这一栽,放佛撕开迷雾的剑刃,前时还晕头转向的阵法顿时出现了破绽。
带头小厮一惊,再无法小瞧女子,眸底划过抹狠毅,厉声大喝:“小丫头有两刷子!兄弟们别慌,再起阵!三才太乙阵(注2)!”
阵字落下。小厮们熟练地分为四队,前后有序,因循了某种诡异的变幻,虚实相生,生死相扣,明显比上一个阵法难了不止百倍。
若是有旁人在此,也要瞧得眼花缭乱,何况那女子势单力薄,穿梭其中更如困兽之斗,性命难保也。
小厮们也提前露出了笑意,然而,不到半刻,这笑意就变为了惊惶。
“哟,这个阵法倒可以看了。算得上我七岁解着玩的了!”香佩嫣然一笑,眸底精光愈浓,脚步同样因了某种规律,几个躲闪,出现在某处。
“对不起,破了!”香佩佯装抱歉地耸耸肩,绣鞋疾划出一个之字,小竹竿刷刷刷,同时打在四名小厮不同的位置。
四声慌叫响起。四个身形不稳。撕拉,迷雾裂开,兵阵生门开。
带头小厮终于变了脸色,咬了咬道:“你,你到底是谁!一个普通女子,怎会懂兵阵,还是一般将士都解不了的诡阵!”
香佩玩弄着小竹竿,晶亮的汗珠顺着笑靥滚下,衬得她双眸愈发精光夺人,比头顶骄阳还要雪亮几分。
“我就是一个丫鬟咯!你们有完没完,完了就别挡路,我还要去找我们家姑娘!让开!”香佩舒了舒筋骨,作势就要往山上走。
小厮们吓得立马挡住去路,脸色阴翳,恨恨道:“我等曾得王爷亲自传授,兵法阵法之奇。不靠一刀一剑守住山门,连御林军来了也得掂量下!但如今被一介女子闯过,被王爷知晓了,我等都没有活路!蝼蚁尚且偷生,拼了!”
小厮们再次杀将过来。掏尽平生所学,但凡能想到的,此刻都急火攻心,一股脑儿用了上来。
“五虎群羊阵(注3)!”
“六宇连方阵(注4)!”
“七星北斗阵(注5)!”
……
凄厉的一声声怒喝,阵法变幻千万,万千变化,但见得竹林中飞沙走石,满地落竹叶帘幛般飞,无数身形穿来闪去,一道道幻影都看不清具体。
小厮们都抱了必死的决心,各个面容发狠,眼眶血红,豆大的汗珠淌,精神乏得恍惚了,累到失去知觉的腿脚,也近乎本能地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