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是柔情糜糜,这一夜也是罪孽重重,唯独麟徳殿歌舞升平,直到东方白才欢宴散去。
晨光沐浴中的晋王府,黑瓦红墙威严无华,后院的菡萏阁荷花绽放,今儿个瞧着,又是一个大晴天。
日上三竿,辛夷才懒懒睁眼,昨日欢宴,她才病重的身子哪里受得住,直被闹得头晕脑大,又闻晋王喝醉了酒,在后暖阁歇下了,便独自回府来。
然而,辛夷才刚刚坐到铜镜前预备梳妆,身上仅着月白中衣,青丝低垂,阁门便哗啦声大开,李景霆闯了进来。
“王爷!还请王爷先出去!郡君梳妆未妥,不便见礼!”香佩和翠蜻慌忙要赶李景霆走。
李景霆恍若未闻,他直愣愣杵着,盯着辛夷,荒惚地一连声:“对不起……对不起……”
辛夷察觉出异常,使个眼色让俩婢女退下,匆匆披上件外袍,然后端来月牙凳,让李景霆先坐下。
“王爷这是怎么了?怎这么早回了?昨晚闻王爷喝醉酒,在宫里的暖阁歇了,应该多睡会儿,何必急着。”
李景霆一听“昨晚”“暖阁”“歇了”等字眼,脸色一变,猛地抓住辛夷手臂:“对不起……是本王中了那贱人的道儿……对不起……是本王的错……”
辛夷扑闪了下睫毛,愈糊涂,再欲追问,可李景霆面色纠结,似乎不愿说,唯有凝着血痂的手,红血丝的眸,彰显着昨晚确实有什么生了。
李景霆重复着“对不起”三字,痛苦地抱着头,似乎拼命想忘记什么,举手抬头间,一股芬芳飘来。
身为女子的辛夷很熟悉,这是脂粉,是顶级的脂粉,是属于女子的脂粉香。
辛夷眸色一闪,正色道:“王爷不是曾说么?若我过门,必无所隐瞒,必无所欺枉。如今明显出了意外,王爷只顾说对不起,却不愿告诉我原委么?”
李景霆浑身一抖,紧紧抓着辛夷双臂,哑着嗓子道:“你保证,不要怨恨我,不要离开我……”
曾经铁马金戈入梦来的男子,此刻却那么无助,那么彷徨,那么患得患失。
辛夷心头一软,语调愈柔:“我已是王爷孺人,自然不会离开……王爷慢慢说,到底生了什么?”
李景霆脸色几变,又是挣扎又是愧疚,良久才划过一抹坚毅,艰难吐字道——
“本王昨晚……中了郑斯璎的媚香……然后,然后和她……春风一渡……”
李景霆和郑斯璎,春风一渡。
辛夷脑袋里轰一声,有片刻的空白。然而她第一反应,并没觉得很心痛。
好像不是他,其他人如何,她也不太在意。
晋王又不是和尚,以后也会娶正室和其他的侧室,总会有其他的女人。
她真正心里一揪的,是那个人偏偏是郑斯璎,这让她觉得很不妙,晋王被郑斯璎拿住把柄,郑斯璎必然就要图大的。
见辛夷沉默,李景霆慌了,将辛夷攥得更紧,声音沙哑到不成样子:“是本王对不住你,本王知道你和郑斯璎的过节,却还……郑斯璎说,若我敢杀她,就把昨晚之事闹得天下皆知……本王也不想你被人说闲话,毕竟你马上就要嫁过来……所以本王不敢动她,她是个疯子……”
辛夷轻轻拍了拍李景霆手背,柔声道:“此事还有多少人知晓?”
“除了郑斯璎和她那群走狗,剩下的就你和我了。”李景霆目露恨恨。
辛夷暗自沉吟,郑斯璎也不会真闹大,否则王俭第一个骂她吃里扒外,但郑斯璎这么捏着了,肯定有下一步算计。
李景霆说对了,郑斯璎,就是个疯子。
长久未得辛夷回复,李景霆自责,脸色煞白,如同个犯错的孩子,眉间都是无措。
“对不起……你后天就要过门,我却闹出这种事……对不起……原谅我,辛夷……”
李景霆愈荒荒,忽的起身,竟是膝盖一弯,作势要下拜。
男儿膝下有黄金。
堂堂七尺男儿,战功无数的皇子,明明有权三妻四妾,也不是犯了什么要命错的亲王。
竟然要对辛夷下拜请罪。
辛夷心头一热,一惊,也猛地扶住李景霆,阻止了他:“王爷折煞民女!怎可行此大礼!是王爷中了媚香,不是王爷的错,王爷不必如此!起来!快起来!”
李景霆盯着辛夷,见辛夷眸色坦然,并无太多责怪,这才些些安心,起身坐下。
“千年老铁树的王爷,怎如此失态,传出去才是真笑话。”辛夷开了个玩笑,缓和下肃严的气氛,又亲自斟茶,为李景霆压惊。
李景霆细细地看着辛夷,眸底的自责愧疚,渐渐化成一脉柔情。
“谢谢。”
李景霆沉声两个字,忽的伸出手,搂过来辛夷的腰,就这么抱着女子,不再说话了。
辛夷浑身一僵,本能地想推开,可看着腰肢间男子的脑门顶,像个终于安下心来的孩子,又想想他如何慌乱失措,直欲放下尊严和身份,下拜请罪。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请不要惩罚他。
武慧的话言犹在耳。
辛夷陡然升起股不忍。要推开的手转了个弯,轻轻地搁在了男子背上。
一室安宁,岁月有情,池塘里的莲荷都已抽朵儿,花要开了。
而这一幕,正巧被前院要进来的窦安看到。
屋子里两人依偎,莲风静静,男子江山入梦,女子身着中衣,青丝未髻俨然才刚起。
一切那么家常,那么自然,那么浑然天成。
窦安脸色几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