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旁观的郑诲忽的一拍脑袋,品出点味道:“王妃常年被关在后院,为赵王所厌,则于裴家而言,这颗棋子不但没好处,反倒可能坏事。所以趁早撤棋。反正就算是二嫁,顶着裴家的名,也能搏点其他的好处,总比烂在赵王后院的值。但赵王毕竟算得清,不愿放弃和裴家的关系,所以休妃本意是不愿,一拖再拖……”
“交易。这是交易!”李景霆握紧拳头,用力得指关节发白,恨恨道,“二皇兄接了休书,允裴妍真再嫁,条件,则是出兵助王。王俭和裴家一丘之貉,助王俭,就是利裴家,就能重修因休妻而有损的两姓亲好。裴家拿回了棋子,而赵王和裴家关系无损,可谓皆大欢喜。”
“不错!算得门清的交易!”崔宴一拍玉如意,大笑三声,“所以王爷,打乱你棋的不是王俭,而是赵王。这才是不叫的狗最咬人,一旦出手,就是把您往死里逼!”
郑诲怒极,通红了铜铃目,扑通一声下拜:“还望王爷下令:出兵伐赵!之前的约定也不算数了,可不能再放任赵王暗里作怪!”
崔宴也俯身一揖,加重了语气:“请王爷下令罢。王家捧的是赵王,您和赵王这一仗,终究是避不了的。”
李景霆脸色几变,终于深吸一口气,眉间盈满了坚毅和狠戾,他猛地拔出佩剑,指向了城下赳赳三军,威喝震云霄。
“传我王令!赵王出尔反尔,协议作废!即刻发兵赵王府,扬我晋军旗!”
“发兵伐赵,扬我晋旗!”
三军传来声势震天的呐喊,刀剑哐当出鞘,大地如同颤抖,数百精兵向赵王府拔营而去。
战鼓擂,杀机至,曲江池上的画舫终于不再安宁了。
砰。
接连弹了数十天的笙箫猝然断了弦。
赵王李景霈看着面如死灰的斥候,轻笑了声:“我三皇弟杀来了,怕了?”
“王爷,这是诬陷,诬陷!我赵王府从未发兵,更没有助王之举!”斥候听着远方临近的战马嘶鸣,浑身颤抖。
李景霈抬眸,看着侍从们整理行李,忙着赶回王府应对战局,惶恐的气氛充斥了每一寸空气,他的笑意却愈清淡:“三皇弟认准了的,伸冤还来得及?再说,就算他打来,为什么本王一定会输?”
“可是……可是……那是身经百战的晋王……”斥候刚一出口,便觉此话不妥,立马自搧了几个耳光,哆嗦着退下了。
李景霈也没说话,久久地坐在榻上,看着湖心莲荷发呆,任由周遭的人忙的忙,慌的慌,仿佛和他在两个世界。
这是,一只玉手温柔地按住了他的肩。
李景霈回头一看,笑了:“翠蜻,你不要担心。安心养胎要紧,本王都打点好了,你先随他们回府,本王断后……”
翠蜻一手扶着腰,一手为李景霈拂去金冠溜出来的碎发,男子明明看似什么都不在意,笙箫歌舞的数十天,却令他长出了青胡茬。
棋局之中,无人可避。
战火起时,无处可安。
无论愿还是不愿,想还是不想,都要被战争这头凶兽,吞得尸骨无存,曲江池保不了,协议保不了,美人如玉保不了。
除去棋局背后那只黄雀儿,谁都无法逃脱这噬人的漩涡。
翠蜻鼻尖发酸,却只顾莞笑,拉过李景霈的手贴在自己肚子上:“晋王爷是辛姑娘的夫君,姑娘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我有难。奴虽不懂棋局,却不愿奴的孩子,才出生就没了爹。所以奴不怕,奴什么都不怕,奴只要跟着您,总有法子的……”
李景霈感受着掌心的温度,还有肌肤下隐隐约约的动静,那是另一个生命,孕育在战火之中,才刚刚成形的生命。
是他在这晦暗世间,唯一的不可放手。
李景霈也笑了,笑得微微红了眼眶:“好,你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我们会一起,陪着我们的孩子长大……”
说话间,画舫外跪满了臣子,压不住惊恐的禀报传来:“王爷,一切收拾妥当,王府那边的亲兵也已聚齐!还请王爷速速回府,指挥战局!还有半个时辰,晋王的兵就到了!王爷!”
李景霈无声地叹了口气,拉过翠蜻的手起身,云淡风轻的一笑:“棋局无情,成王败寇,怕么?”
翠蜻噙泪,摇摇头,更紧地握住了那只手:“什么王,什么寇,奴只认奴的夫君,还有肚里孩儿的爹爹。”
李景霈笑了,握紧银杏徽印的佩剑,走向舫外的臣子,不正经惯的眼眸,第一次燃起了战火。
那一瞬间,赵王变了。
不为王业,不为君临,只为当一个好夫君,一个好爹爹,他愿,付此生热血!
第一次,不是为了娘亲,无悔以王之名,拔剑出鞘,成王败寇!
第一次,不再是作为一个孩儿,而是为了另一个孩儿,踏入这乱世,与天命相搏!
第一次,他扬起了银杏徽印的剑,扬起了绣五爪蛟龙的“赵”旌旗,任日光淬炼出他骨子里帝王的嫡传,还有与那女子肚里的小生命,同根相系的血脉。
他握紧了女子的手,从肺腑里炸出属于王的威喝——
“晋王陷我,不义当诛!战!!!”
半个时辰后,一向置身事外的赵王府燃起了战火,喊杀声震天,血染长空。
据说赵王李景霈亲自坐镇,一袭戎装,身先士卒,让人震惊的事,平日沉醉笙箫舞的王爷,竟然是深藏不露的角儿。
也不知他从哪儿来的胆气和豪情,单枪匹马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