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着萧家人布置的空儿,辛歧冲着傻掉的辛家诸人,撕心裂肺地大喊:“跑!全部跑!顺着那条山壑,给我没命地跑!!不要回头!!!”
辛家诸人反应过来,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辛歧,但常识让他们选择相信北飞鱼。
所以在最后一个头字落下时,所有人都沿着河沟,疯了般地跑起来,马和骡子早就被杀了,如今他们能活命的,就靠一双腿了。
然而到了此步,所有人还不约而同地,让辛夷跑在最前面:“六姑娘,你往最前跑!你最前!快,最前面!”
跑在最前面,也就是离萧家战场最远,中间隔了的,是其他辛家人,生死难测。
“不,不,你们在最前面!我断后!快去!”辛夷下意识地就要拒绝,断后的人无疑是离杀场最近的,也就离地狱最近。
然而,一个声音响起,清脆的,温柔的,坚毅的,是蕉叶,去年才满廿二。
“奴婢断后罢。奴婢爹娘早就没了,得辛府收留,侍奉老太太数载。如今,该下去还恩了,继续伺候老太太。奴婢没什么牵挂,也没近亲,没手足,没儿女,奴婢断后最好。”
所有人都愣了。这样一个弱质女子,仅仅是辛府一个丫鬟,在最后站了出来。
在她二十二岁的韶华里,选择离地狱一步之遥。
“都还愣着干什么!跑啊!能跑多远是多远!”辛歧见诸人杵着,急了,死死架住bǐ shǒu,大喝道。
辛家人反应过来。各自抹了把眼眶,用侍奉姑娘的礼节,向蕉叶行了一礼,就半强迫半劝地把辛夷推到最前面,开始逃命。
辛夷最后深深地看了辛歧一眼,她没有办法阻拦什么,这么多族人,没了辛歧,她是主心骨,她没有多余的心去担忧辛歧。
所有人为她挡下了杀机,所以她一定要活下来。
……
然后,如他们所愿,选出一位好皇帝。
……
于是辛夷抹了把眼角,也迅速地将辛芷从车里扯出来,拽着已经快哭晕的她,在队伍的最前面,疯了般地撒开腿狂奔。
密林里,山地动,脚步声声催,一步隔生死。
……
而在这边,杀场中心,萧铖明看着诸人跑远,也没令人去追,反而全身心都盯紧了辛歧,似笑非笑:“下官见过北飞鱼。”
“死到临到还贫嘴?”辛歧一声冷笑,看到辛家人的身影消失在林子深处,他才松了口气,旋即再无掩饰,毫不留底地迸发出骨子里所有杀机。
榨干每一丝,属于夜枭之王的,逆者杀无赦。
献祭每一寸,属于北飞鱼的,鬼神审判之匕。
感到辛歧的气势达到巅峰,萧铖明丝毫不惧,只是古怪地笑笑:“下官不得不承认,北飞鱼很强。但是,一人难敌十手,下官带来的是整个军队,活生生也能把您累死。”
萧铖明说的是事实。
北飞鱼再强,也只是一个人,而萧家,拥有整对府军。
如同当年那着绿衣化为蝶的女子,累,也能累死。
然而,辛歧的杀机没有丝毫动摇,只是泠泠一笑,眸底一划而过的温柔:“你们萧家为了一个名,我辛歧,只为了我的亲人,每个人都好好的。最后不是为帝命而死,而是为了我的亲人们而死,此生无憾!”
献上我北飞鱼之名,为了我至亲至爱。
此生无憾。
辛歧最后划过的念头,是那于黑夜中在水中亭起舞的女子,她似乎转过头来,对他笑——
“夫君,你回来了。”
“好,我们回家。”
辛歧一笑,同样撕下布条,绑bǐ shǒu于腕,然后如阴风冲出,杀向了萧家军队。
……
而这厢,疯狂逃命的辛家人,他们已经不知道跑出去多远,只是沿着林子旁沟壑蜿蜒的方向,闷着头往前跑。
没有谁说话。连爱哭的小辈们,也都上气不接下气,哭都没力了。
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布衫被汗浸湿,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青丝散乱,钗环掉了一地也没人管,山路崎岖本就难走,绣鞋芒鞋匆忙中已经全部划破,满地树枝灌丛割破了所有人的脚。
鲜血,一路淌,
辨不清是脚底的,还是脸颊被树枝划的,还是手臂被石头撞的。
没有谁在意,连小辈们伤痕累累,也连吃痛的哭闹都没力气,反而舔了舔血,润了润太热而开裂的唇。
慌不择路地,疯了般地跑,所有的意识和感官,就剩下了一个字:跑。
跑在最前面的辛夷虽然也疲惫不堪,还要托着个辛芷,但她心里清明,她们沿着沟壑跑,壑底有河,聚水而居,必然能找到村落。
只要混进了村落,他们就能寻到生路。
身后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不知道辛歧那边怎么样了,但她没有时间想这些,她甚至不愿去猜,任何的可能性。
“大家再坚持……坚持下……有水的地方必然有村落……说不定再跑半里……前面就是了,不要回头……”辛夷回头,勉强挤出精神,想宽慰下身体达到极限的众人。
然而下一刻,她的瞳孔收缩——
阴风来,夜枭至,一位黑衣人出现在队伍最末,然后bǐ shǒu一划,蕉叶的头就滚在了地上。
那年仅二十二岁的女子,刚刚开始的韶华时光,死了。
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芙蓉两边开的小脸掉在泥地里,瞬间就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湮没,只依稀辨得,她是笑的。
父母双亡,无兄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