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周氏微微点头,神色并没有什么异样。辛夷乖巧的行了福礼,便转身欲离去。可她方到门口,身后却兀地传来声。
“紫卿。”
是辛周氏的声音,如同随意唤了孙女声,很是慈和平静。
辛夷脚步一顿,并没有马上回头。辛周氏叫她紫卿时,总是有要紧事要提点她。这也是她为什么选择辛周氏寻求突破点的原因。
她走错了棋,想不出解法,然而这个昌平县君的祖母却是可以。
至少前日面圣前的教习,凭她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她对自己至少是没有恶意。而且,对于棋局如何落子,这个祖母也绝不能等闲视之。
“紫卿呐。”辛周氏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还混着她如昔饮用晨日早茶的声音,“佛教盛行,紫卿虽不感兴趣,但免不了旁人上心。七夕花会总不能空着手去,若是紫卿为长孙小姐求上些高僧开光的首饰,必不失我辛府礼数,又能得长孙府欢欣。”
随后,就是辛周氏喝空了茶杯,蕉叶禀报进来备早膳的声音。仿佛说了那句话后,辛周氏就再无下文,该干嘛干嘛,再没理辛夷半眼。
一句无心的话,却仿佛最有心的指点。错棋该如何解,危机该从何处破。
辛夷怔怔立在门口半晌,才能重新恢复面容的静然。她默默的转身,对着已经在闭眼品尝豆腐皮儿包子的辛周氏,跪倒,叩首,无声行了大礼。
旋即,辛夷敛裙起身,推门离去,脚步莫名的多了分坚毅。
掩门哐当一声响,慈兰堂又恢复了安静,错金博山炉里的苏合香混着早膳香气,化为热腾腾的一缕缕。
辛周氏依然微眯着眼,似乎很用心的在品尝包子。忽的,她的眸色微不可查的一深,看向了肃然侍立的蕉叶:“今儿这豆腐皮包子谁做的?”
蕉叶一愣,下意识的应道:“回老太太,是小厨房的张三。一贯是他做的呀,一样的馅儿调料。可是有什么岔子?”
“无妨。平日一样的最好,我年纪大了,懒得应付变来变去的花样。年轻人讲究就罢了,老身还是吃一般口味的省心。”辛周氏脸色如常的慈和莞尔,“罢了,你退下罢。不用伺候了,老身还要品着包子琢磨琢磨棋局呢。”
蕉叶笑了:“老太太惯来是固定的口味。小厨房万万不敢疏忽的。老太太有事再差蕉叶。蕉叶就在西厢房暖阁里,给待会要来请安的姑娘哥儿备茶。”
言罢,蕉叶恭敬的行礼退下,还细心的掩上了门,喝退了守门的小厮。老太太痴迷棋道,随时都在琢磨解棋。解时又只一个人呆,这些规矩她都清楚。
掩门哐当的第二次微响,慈兰堂却没有安静下来,也没有摆棋局的声音。
辛周氏看着豆腐皮包子的馅儿,带了揶揄的笑道:“你家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号称‘北飞鱼,南绣春’,我却不见得。只道他们趁人家小厨房不留意,往包子馅里加点黄豆沫儿,这功夫倒是娴熟得很。”
辛周氏不知在对何人说,帘子微动,脚步声响起,含笑回应传来:“你惯吃一个馅儿的豆腐皮儿包子。若不是朕的锦衣卫做点手脚变了馅料口味,怎么掩人耳目,告知你朕要来?朕若是堂堂正正的走正门,只怕天下都要闹翻了。”
一个人影从帘子后走出。来者五十上下,面色有些苍白,可却掩不住那年轻时的丰神俊朗,还有双暗藏精光的眸。他一袭普通的蓝地彩绣云水纹妆花缎的衫子,头发简单的挽髻,带着个玄纱通天冠。通身似长安寻常的官家老爷,竟瞧不出他便是当今皇帝,李赫。
他丝毫没有在意辛周氏的取笑,反而很自在的在案前坐下,笑道:”只怕整个大魏,也就只有你和柳禛小子敢这么打趣朕了。”
辛周氏没有行礼,也没有敬畏,反倒如相知多年的老朋友般,佯装嫌弃的瘪瘪嘴:“老身还没说完哩。加黄豆沫儿就表示皇帝要来,俗不可耐。你也好意思,拿黄豆比喻自己,九五至尊原来不是真龙,就是颗豆子?”
辛周氏的话完全没将李赫当皇帝,该打趣的打趣,该戏弄的戏弄,还一副“瞧你就是傻”的样子。
李赫却是朗声大笑起来,那手指着辛周氏道:“反正朕的脸皮厚,在你和柳禛小子面前,便不是皇帝,只是李赫。哪里须得顾忌九五至尊。”
辛周氏也笑了,是那种巴山雨夜话长宵,闲敲棋子落灯花的笑意,衬得她的面容仿佛年轻了几十岁,恍若少年时。
“你呀,自从常妃去后,你人前一副懦弱昏庸的样子,也就是在我俩面前,能是以前那个左牵黄,右擎苍,打马草尖过的李赫。”辛周氏为李赫斟茶,叹了口气道,“你也不容易。”
“不必说旧事。”李赫的眸色暗了暗,眉梢腾起一股哀凉,“人都没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年是朕自己做的决定,朕不后悔,但也再不要回头。朕知道她怨恨我,反正以后到地府,朕随她处置便是。”
“恩怨的事,哪里有这么简单。只怕到了地府也是解不了的结。”辛周氏摇摇头,眸底有知天命的通透,“罢了,不说旧事。你惯来谨慎,今儿怎么冒失的直接来辛府?你约个其他的地方都好,就算外面满是你的锦衣卫,也小心走漏了风声。”
李赫低头看着碧绿的茶水,有些无奈的咧了咧嘴:“朕实在是想来看看他……前阵子皇后警告朕‘局点将至,大变将起’的话,快了,一切都快了。一旦九州变局,利益被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