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燕眸色闪了闪,扑哧声掩唇笑了:“大师还真是信我。若是我从宫里随便带块凡铁给你,大师也决计认不出来。毕竟,天铁这种珍宝,大师也从未见过的。”
圆尘唇角勾了勾,眉宇间氤起抹嘲讽:“棋局之中,唯有利益。只要卢家还在,五姓七望还在,你我就永远不会为敌。拎不清敌人和己方,还头脑发热感情用事的人,只可能是自寻死路。”
宋金燕咯咯一笑:“我宋金燕志在一个‘权’字,才能向卢家索债。这种事只能自己和盟友清楚,否则就是多了分危险。然而今日瞧来,大师根本就不打算向卢家复仇。这便不是盟友而是路人了,本宫难不成会动杀人灭口的心思。大师可不要掉以轻心。”
圆尘对宋金燕话中寒意丝毫没在意,只是淡淡地应了句:“那日我本来就没有答应你。今后也不会。我还是相信:只要协议有效,我的剑尖就永远不会对向五姓七望。至于婕妤杀人灭口……呵呵,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圆尘蓦地抬头,对宋金燕咧嘴笑了。那虽然是笑,却笑得人心底阵阵发寒。如同隐匿于夜色中的草泡子,让人一不留神就尸骨无存。
得此子,可得天下也。小伏龙这三个字,不是被二十年光阴磨出铁锈的废剑,而是愈沉愈浓愈久愈香的美酒。
“啊咧咧,本宫的收买没戏了!赔了赔了!”宋金燕凝滞了片刻,旋即泛起抹老鸨般的笑意,还将手里的锦帕作势甩了甩,“不过,圆尘大师,明日辰时,天铁我双手奉上。”
圆尘一愣:“婕妤没听清我的话么?只要协议有效,我就永远不会与婕妤联手,向卢家复仇。至于天铁,婕妤不愿取也无妨,我也不是一定拿不到。”
宋金燕摇摇头。她抬眸,远望,眸底好似映出了那抹才离去不久的倩影:“无关乎卢家复仇,只是本宫单纯地想助你一臂之力。因为我大概猜到了,这柄匕首的刀尖是对准谁的。本宫太过好奇,小伏龙的手也会握上刀剑。”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却听得圆尘的眸色瞬间幽微起来。
高家有子,文武双全。号之小伏龙,得之可得天下。然而此子的手上,除了练武所用的木刀木剑,从未碰过真正的刀剑。
只因为最毒的是人心。
最弑心的是算计。
刀剑之伤只在皮肉,算计之毒却是内在俱毁。刀剑刺入的是一人的胸膛,算计却可让百人千人白骨林立。毕竟最脆弱的不是肉*体,而是人心。
所以小伏龙不握刀剑,因为他头脑里的谋略比刀剑更利。
“我曾经看不起刀剑,也看不起武夫。感觉就像小孩子玩过家家,打打杀杀,却根本不明白最锋利的刀是看不见的。”圆尘握住那匕首的指尖猝然攥紧了,“然而,我却突然发现:刀剑是最直接的方式,也是最快意的方式。谋,需要时间,算,需要天时地利。然而,我等不及了。”
宋金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等不及?小伏龙可不是这般冲动的人。”
“圆尘主持不会如此,小伏龙也不会如此,但高宛岫的哥哥却会如此。”圆尘的音调忽地沙哑起来,眸底晕染开蚀骨的哀恸,“只要辛夷还好好活着,我就止不住的恨。看见她就像看见阿岫,她在笑着,阿岫却在哭,一声声哭着唤我,哥哥,哥哥,那含毒的桂花糕好苦,那冥界好黑好冷……我一刻也听不下去,一日也忍受不了了。”
宋金燕的脸色有些异样。她忽地想起,那个唤她“燕燕”的声音,温柔,清和,带着放佛整个世界的宠溺。
那是她嫡亲的哥哥。她曾以为会一辈子都听不厌“燕燕”的哥哥。
然而,他却在她眼前,被一剑贯穿心脏。血当时就喷到了她脸上,温暖得好似他从前抚她头顶的掌心。
却再也没有人唤她“燕燕”。
凶手,是她曾真心祝愿会带给哥哥岁月静好的“锦姐姐”,她为他开心,日日盼着喝喜酒,定要醉个三天三夜。然而,却是“锦姐姐”指使着影卫,将剑刺入了他的胸膛。也刺入了她的胸膛。
从此,唯有宋婕妤。
宋金燕深深地看向圆尘,眸底一划而过的温柔:“谋略如同防不胜防的箭,你在暗处,敌人在明处,你是毫无争议的赢家。而直接手握刀剑,便是将士战场厮杀,不丢命的也会伤条臂膀,甚至同归于尽。大师。你太糊涂了。”
“糊涂?”圆尘忽地笑了,笑得如此哀凉,好似他坐在那里就成了座坟茔,“小伏龙聪慧,圆尘主持也聪慧,偏偏阿岫的哥哥是个傻子,是个失去了妹妹,俗之又俗的兄长。”
宋金燕恍惚地抬眸,秋日晴空,红枫如血,冥冥中似有君子陌上如玉,缓缓归来——
“燕燕。”
宋金燕蓦地笑了,是那种如孩童般明艳的笑,笑得她眸底有波光荡漾:“这世间呐,总有某个人,让我们变得不像自己……”
圆尘抚摸着手中的匕首,无声无息红了眼眶,他轻轻点头,眉眼干净。
“是啊。此乃平生之悲,亦是平生之幸。”
一阵萧萧秋风起,红叶在念佛堂四周飞舞,似漫天染血的蝴蝶,在吟唱最后的挽歌。
而当红叶吹进卢府的闺房时,那案前的女子却连眼珠子都没转下,她全神贯注地打量着手中的铁钵,好似那是个奇珍异宝,吸去了她所有的心思。
侍立的丫鬟百无聊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姑娘,您瞧那铁钵都快一个时辰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