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路边院墙里花架上的蔷薇花藤伸出墙外,染得满街清香,配着朦胧月色,仿佛一杯陈酿入腹,半梦半醒间的微醺最令人迷醉。
黑夜像一只巨大的蝙蝠抖开了翅膀,街上行人渐稀,暑气散去,凉意侵体,令人心生快意。楚云汐乘着灰暗的月色,低头缓慢往家中走去。
她按着每日都要往来重复好几遍的路线平缓地走着,路上很静,夏花很香,她心头虽压着很多重如大石之事,此刻也颇为平静。在晚上这种漫长的回家之路,对很多人来说是一种折磨,因为他们要赶着回家与家人团聚,要休整劳累了一天的大脑神经,要处理白天未做完的公事,要参加只有在夜里才能举行的放纵宴会。
但楚云汐却截然不同,不知何时,她开始厌恶浮躁华丽的白日而爱上了深邃静谧的黑夜。黑色的夜能遮蔽一切,它像一块巨大的没有边际的黑布能遮住阳光下的繁华与喧躁,让大地重回宁静。
宁静是找寻自我的最佳状态,回归自我能让整日处于繁事所扰的紧绷的心松弛下来。她就经常沉浸在这种将脑子完全放空的状态中无可自拔,好像整个人灵魂出窍了似的,忘记了周围困顿的处境,忘却了没完没了的烦恼,甚至忘掉了她自己,仿佛她已经不在这滚滚红尘之中,虽摒弃了人间的喜乐却也超脱了俗尘的苦难。
在朱雀大街正中东转的第一个十字路口要右拐。她的双腿再没有经过大脑的指挥下自动向左,这时的她几乎是凭借着惯性在行走。可是这条路居然被不知哪里拖来的栅栏给封上了,刚才路过前方街边时,被她所忽视的告示上明明白白地说明了此路正在整修。所以她白白地多走了一段冤枉路。
她惊醒似的从恍惚的幻梦中重归现实,寻看四周,复而抬头看看夜空,此时已过戌时,再耽搁下去,恐怕绿妍三个担心,而且她也确实有些饥肠辘辘。为了早些到家,她打算从右边绕过几处高耸的楼房再转而向左,这样可以节约一些时间。
她向着反方向陌生道路出发,那巷子陡然变狭,原本夫妻母子晚间团聚的温馨民居瞬间被夹街两侧巍峨的成片高楼所取代,这片高楼本是前朝的建筑,早已荒废,少有人居住,她也是第一次从这里经过。
黑洞洞的高楼如同立在悬崖上的重剑,仿佛随时都会坍塌倾倒下去将她压碎似的。
街口顺风,街巷里凉风不止,吹的人汗毛树立,高楼表面上虽悄无人息,但却好像被一把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不得已屏息静气,气氛阴森而怪异。
随着路途的深入,她越发觉得古怪,便抬头环看四面高楼,登时只觉得头晕目眩,心里发慌。双脚便不自觉地踮起脚步,慢下速度。
忽然右侧高楼二层上银光微闪,宛如天上几颗银星坠落高楼之上。她举手挡光,根据多年来的使剑经验,她隐约判断出那银光并不寻常,很有可能是刀剑上的戾气之色。
她心里一惊,恐惧如同一条湿冷毒蛇蜿蜒地爬上心头,她好像大暑天被坚冰刺中了胸口,冷得浑身一颤。
她想反头冲回巷口,右侧楼上却升起一盏红灯,仿佛残阳映血般地鲜红刺眼。那血红的光亮在黑夜中显得血腥而残忍,既照出了她瘦削的身影又照亮了潜伏在楼上黑色杀手!
数十个身穿黑衣的人分别立于两侧高楼之上,他们手端轻巧短弓,弓柄向外,待到红色的灯光穿过黑色的面纱在她的脸上留下一汪如同血迹般的红色灯光。杀手们便像接到指令似的从地上的箭箙中抽出羽箭,搭箭,瞄准,拉弓。此刻的她仿佛一个聚光源,羽箭上冰冷的银色箭头全都不约而同地从各个角度对准了她的四肢百骸。
身上的血好像被冰镇过了,它们载着循环一周所带来的凉气重又流回了心脏,楚云汐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冻裂了。仿佛有人在她脑袋里点燃了一截鞭炮,她被震地站在原地愣住了。
在如此危机的关头被突如其来的危险骇的失去理智,只会使事情雪上加霜。果然她站在原地的举动使得杀手们瞄准目标更容易了。
等两侧的箭齐刷刷地向她射来,她才想起出手隔挡,然而手挥到一半她悚然发觉自己一惊之下居然连人手无法抵挡锋利的兵刃这一基本常识都忘了。她赶紧换招补救,摘下头上纱帽,既做挡箭的盾牌又做击落羽箭的武器。
她的临时变招给了羽箭到达的时间,仅一瞬之间,她身上的多处衣服已经被刺破,手臂和大腿都擦出了一道道血痕。
她时刻变幻着方位,不停地前后转动,尽量缩短将后背要害亮给敌人的时间,她边转边向右边高楼的大门台阶上退去,因为她很快便从这场伏杀中找到了一个致命的漏洞——角度!
优势和劣势在很多情况下是呈成正比。这次的刺杀的策划者将地点选在了一个高楼林立,居民稀少,街巷狭小之地,显然是为了方便埋伏,有利于从高处射杀,且敌人又不易躲避和逃跑,但他却百密一疏,忽略了由于巷子狭小,杀手站的又高,因而很难射远,况且楼下有屋檐和圆柱,正好可以供人躲藏,只要她退上右侧的台阶,头顶有屋檐保护,身前有圆柱遮挡,即便袭来的羽箭再密如雨织也拿她无可奈何了。
心软的月亮不忍目睹人类相杀的惨剧,躲到流云背后不敢出来。夜变得更加深沉昏暗,羽箭密集和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