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时光总是过得如流水般,这场倾进了林昶毕生心血的婚礼即将举行,那通往顾府路上鲜红的地毯看似是他替儿子铺就的成功之路,实则是他为了实现自己多年夙愿而营造的自私天梯。
在穿上喜服的前一刻,林日昇还沉浸在昨晚的梦中,这个诡异的梦从被宣布他要迎娶顾梦影之后的许多日子就不断地出现在他沉睡的夜晚。
梦中他站在一扇完全闭合的大门之后,四下里漆黑不能视物,突然正前方有一注光投射过来,一滴清水从他眼前滴落,落在他的脚边,那滴水只有米粒这么大,落在地上却没有干涸,反而像地底的泉眼似得不停往外渗水,一瞬间一个宽阔无边的大湖便将他包围,他挣扎着落入湖中,眼耳口鼻都被咸咸的湖水灌满,往往在他即将窒息的时候他便捂着脖子做起来醒了。这场纠缠他很久的噩梦让他越发觉精神恍惚,这巨大的精神折磨让他无法忍受,他甚至跑到街边的卜卦摊上去求解,但算命先生却告诉他,婚前梦中遇水是吉兆,婚后夫妻相处如鱼得水,婚姻定能幸福长久。但却仍然无法消除他的忧愁。
那些繁琐复杂的婚礼礼节光是看下来都觉得心力交瘁,何况是真正实行起来呢,一直到暗夜深深,这场婚礼才总算结束。他与新娘并排坐在床边,案桌上喜庆的火焰在龙凤双烛上热烈的燃烧,赤红的罗帐在屋中曼舞,绯红的同心结在头顶盘绕,整个新房里被红色渲染的如同玫瑰般娇艳。
掀完盖头,喝过合卺酒,喜娘侍女们鱼贯而退,门轻轻掩合。喜房一下变得既空旷又安静,这便到了专属于新郎新娘最亲密的时刻,但此时的林日昇却丝毫没有兴奋之感,只觉得腻烦无比,恨不得赶紧倒在床上睡个昏天黑地。他的双颊僵的酸痛,违心的笑容原是这般疲累,可叹的是他以后都要常年保持这样虚伪的笑容,跟自己厌恶的人生活相处。
一想到未来他将生活在如此无望的环境中他便觉得绝望,他呆呆地盯着对面桌上封在大红喜字下的红枣莲子,无力地坐着。
顾梦影怀着紧张、忐忑而又羞涩地心情顶着沉重的凤冠垂首坐着。她双手轻轻地揪着衣摆,悄悄地用余光对他扫上一眼,而后又飞红了双颊头垂的更深。
枯坐良久,顾梦影终于忍不住抬头,顺着他呆滞的眼光一路望去,发现他的焦点一直集中在对面案桌上的食物上,她便自然而然地以为他劳累了一天腹中饥饿。她羞怯一笑,遂又正坐,柔声问道:“相公,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叫侍女送些饭来。”
林日昇一怔回过神来,这才记起自己身边还坐着自己新娶的新娘。他因紧张而有些口齿不清地答道:“哦,不用了,我不饿,不要惊扰别人,那些侍从们也劳累了一天,让他们休息吧。”
他几句无心之语便轻松地暴露了他心底纯良的本质,这点令顾梦影十分惊喜,她偷偷地去瞥视她的新婚丈夫的侧脸:高耸的鼻梁像山脊一般纵列在他的脸上,白皙的皮肤上镶嵌着红润的嘴唇似盛开在春山遍野的夹竹桃,他眼神里充满了怅惘而忧郁的神色,仿佛是诗人般忧国忧民的气质都令她无限沉醉,无限幸福。
林日昇感到了她甜蜜温柔地目光在他脸上不停在徘徊,他微微侧脸去看她,虽然两人曾见在家宴上见过面,但羞涩和矜持横亘在中间,使两人即便近在咫尺,却连相貌都未曾看清。即便今日成了夫妻端坐一处,但他仍不敢太过放肆的打量自己的妻子,而只是轻轻地像偷窥似得瞟上几眼。
柳眉杏目秋水静美,两颊笑涡霞光荡漾。顾梦影兼有楚云汐的端丽兰心亦有陈思雨的娇俏玲珑,尤其是那沐水双瞳乍看之下颇有几分楚云汐的咏雪之态。
不可否认她也是一位容貌冠绝无双的女子。
大约林日昇还不习惯两人倏地从陌生人变成至亲,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顾梦影倒有满腔的期待和兴奋,但却不敢过于主动,只能陪他这般闲坐着。她倒不是觉得沉闷,只是满头珠翠金饰压得脖颈酸疼,婚礼之前的几个月她一直生活在喜娘的教导和监督的高压之下,头发都脱落地比平日多了许多,直到昨日紧张的一夜未眠。而他的丈夫丝毫没有任何夫妻生活经验,对她缺乏细致的体贴。她却没有心生怨意,反而对他充满爱恋。她轻轻的捶打这自己的腰间给他暗示,但他只是轻蹙眉头呆呆而坐,似乎有很重要的难题一直在他脑中萦绕。
她本不想打扰他思考,但实在支撑不住,轻声道:“相公,能帮我把凤冠取下吗?”
她连唤两遍,林日昇才察觉到自己对新娘的冷落,急忙补过,伸手帮她把头顶沉重的发饰取掉。她趁整理头发的间隙灵机一闪,顺着这个动作,开启了他们交流的话题:“没想到成亲这么麻烦,相公,你们家乡成亲也有这么多礼节吗?”
这句问话却触动了林日昇的心弦,他想到了父亲纳妾那天的情景,沉默片刻方道:“好像没有吧。”
他又再次沉静了下来,双唇紧紧的抿着,过于严肃的样子仿佛在压制怒火。他的样子让顾梦影微微担忧,她贴着他的手臂,关切的问道:“你是不是累了,为什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无精打采地长叹一声:“是啊,真是很累。”
顾梦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