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汐不以为然,反驳道:“可我不明白,情爱是多么痛苦,为什么还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难道不愚蠢吗?为何世人如此痴,不敢斩断情丝。我大约命不会太长,一个人死了倒也干净,无须沾染这红尘情爱。”
两人竟为此事争论了起来,银穗接着反驳:“就是因为人命不长,才需及时行乐呢。你还是丫头片子呢,根本不懂。情爱就跟毒酒一样,它是痛苦,而且是穿肠毒药。可是它短暂的幸福就值得无数傻男痴女为之奋不顾身,甘之如饴呢。”
楚云汐固执摇头:“我不明白。”
银穗坏笑,故意激她道:“你敢不敢试试?”
“不。”楚云汐回答的很干脆,“等我父亲丧期一过,我就辞别家人,回蜀南孤独到老。”
银穗望着她,以长辈教训晚辈那般语重心长道:“你以为那些被情爱所伤的男女心中除了悔恨就别无他物了。我是个过来人,我来告诉你,我们从不后悔,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们也愿意再被伤一次,也好过一生跟个木头一样做个无知无觉的贤妻良母,跟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蹉跎一世。我的入幕之宾数不胜数,我今日落到这副家破人亡的下场也全拜我曾经的一个深爱的男人所赐,但我不后悔也没什么好悔的。这是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的选择。”
楚云汐对她那种自私的爱情观无情挞伐:“难道如今你还不承认这都是你奸邪淫垢所遭的报应吗?”
“报应?”银穗冷笑,铿锵有力,毫无愧意道,“试问这天下为非作歹的人还好少吗,又有几个遭了报应。就拿我那个冤家来说,当面是他主动招惹的我,我对他也不薄,我把家里的家私全都拿出来助他上京赶考,他高中派拨到我们县里做县令,他怕我们俩的事被抖出来败坏了他的名声,上任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以贪墨修堤款项的罪名将我爹爹当堂打死了。我父母死后,他对我还算有点感情,没有立刻弄死我。我就跟牢头睡,跟牢子睡,直到睡出了大牢,翠环那个小贱人听说我们家里遭了难,居然逃了,其它亲戚也纷纷跟我们撇清关系,我儿子就这么在家里给饿死了,我无处可去,就到窑子里卖身。遇到了这个聋子说要娶我,我也累了,就跟了他。别看他其貌不扬,只是个木匠,还挺有本事。在长安还有店铺身家,我这才有了个家。你看这些年折磨的头发也白了,人老了二十岁都不止。”
“你害死了的父母儿子难道不愧疚吗?”楚云汐愤慨道。
“我父母儿子是那个混蛋害死的,不是我。我对他真心实意,我助他进京赶考难道也是错?”
相比于薄情郎的无情无义,银穗毕竟也是受害者。楚云汐被她的锋芒之言逼地有些颓败之意,又于她惨痛经历中深感人世冷暖的刻薄,无力叹道:“你不后悔吗?”
“不后悔,即便我落到这个地步,但无论他是欺骗我也好,是真心的也罢,至少我曾经快乐过,不枉活着一回儿。”银穗却依然坚定。
“若我是你再不活着。”楚云汐出神道。
银穗却站直身体来,以一种顶天立地,无愧于心的姿态,高声道:“你不知道我们这些命贱如草的人有多能活。谁没有父母兄弟,谁没有生老病死,可是我们没有功夫伤春悲秋。家里有人死了父母,还是要吹吹打打办喜事,还是要继续耕田种地,不是我们没有心,不会痛,是因为要活着。不延续后代就没人劳作,没人劳作就没有饭吃。你们这些公子小姐可以为了尽孝一守就守三五年,可我们不行,没人会供养我们。你们可以一赌气不嫁人,终老一生,也不会饿死,我们却没有选择,不嫁人就没饭吃,就要死。所以情爱对农家女简直就是奢侈,而我能享受到,这就是天赐的福气,你懂吗?”
听完银穗的一番话,楚云汐竟有些哑口无言,一时晕晕沉沉,不辨晨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