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苏眼眶泛酸,忍着泪水没有回头,低低“嗯”一声。
她可以在外人面前强撑坚强,可每每到母亲面前,就会不自控恢复该有的小女儿态,强烈渴求那份依赖、安全、庇护。
开门正迎上那张满是酒气的脸,闻到那股浊恶气,米苏眉间紧蹙,眼皮抬也不抬侧身而过,冒雨小跑向自己房间。
她并未看到,米永逸在那一瞬的尴尬、歉疚、讪笑,错过这一瞬,便是错过一辈子……
回到自己房中,米苏挑灯刺绣,想起母亲让她投奔舅舅一事,她就不自觉勾唇冷笑。
茫茫俗世,换个别称──名利场、势利场。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什么亲的热的,统统见鬼去吧!
隐隐的,主屋那边似有人语传来,她只当是米永逸又在发牢骚撒酒疯,不以为然揉揉酸涩眼睛,继续刺绣。
“啊──畜生啊!”
哭号声悲惨凄厉,骤然划破静夜,让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米苏手一抖,针扎食指,疼痛钻心。
她怒火中烧,把绣片随手一扔,腾然起身,拔腿向屋外跑去。
有脚步声杂乱慌张,直奔院外而去!
在开门那一刹,米苏从昏昏蒙蒙雨幕中,捕捉到那抹熟悉身影,顿时把心揪到了嗓子眼。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从脚底冷飕飕直窜脑门儿,她目光冷怒寒利如刀锋,一把抓住追出来的米永逸,咬牙问道:“你把我娘怎么了?”
雨丝湿了米苏冰冷面庞,犹如罗刹现世,米永逸神色一滞,面上怒火顿时消退大半,眼中闪过一抹惧怕。
但他又不想在女儿面前挫了锐气威严,强压心头泛起的那份慌乱,高声喝道:“瞅瞅你娘那不识好歹的样子!我还不是为了她好,才给她找了个不愁吃穿的人家!话还没说完,她就疯了般……”
米苏双眸眯紧,一字一句打断米永逸的话,“你把我娘给卖了!”
大概是她的手抓痛了米永逸胳膊,又或是米永逸心虚受不了那份逼问,他边用力甩手,边貌似理直气壮吼叫,“不卖留着干嘛?一群白眼狼,不早早把你们给处理了,等着你们再给老子来个卷包会啊!”
“二小姐!”林生从门外闪身而入,神情焦灼,“我方才看到一个人边哭边往镇外跑去了,怎么像是夫人啊?”
米苏狠狠瞪米永逸一眼,拔腿就往外跑去,“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杀了你!”
林生匆匆瞅一眼僵愣在那里的米永逸,而后便跟着米苏跑了。
两人刚跑到巷口,就听到一阵吵嚷声从身后传来。
“米老赖!我们来领人了!”
“什么?跑了?你他娘的还有什么用!还钱!马上还钱!”
冷冷回眸,看着那个跪在雨地里苦苦哀求的男人,米苏再提不起半分悲悯。
“原本看你那大女儿不错,才宽限你这两天的,没想到,那小妮子倒是个有心机的,先跑了个无踪无影!就你那老婆,人老珠黄,卖了也只能当老妈子使唤,能抵几两银子!”
“现如今,你的全部家当就剩这个院子了,把房契拿来,老子再卸你一条腿!至于剩余的,等你那老婆女儿回来了,咱们再细算!”
雨中,米苏面庞青白,咬牙冷语,“林生,我们走!”
林生几次回头瞅向院门口那群人,夜幕黑沉,模糊了他的面容……
今夜,他抑制不住那发狂思念,想借来看望米刘氏看看米苏,正在院外墙角犹疑踟蹰间,忽见米刘氏披头散发疯了般飞奔出来。
站在院外听到父女俩对话,他心在狂跳血在沸腾,他放弃拦阻米刘氏的念头,他紧张到呼吸都乱了。
机会来了,或是苍天感知到了他的虔诚,盼了不知多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出了青衣镇,米苏双腿越发惊颤,茫茫雨夜里,她嘶声大喊,“娘──”
镇外水塘遍布,小径阡陌湿滑,她几次险些摔倒,几次险些一头扎进池塘内。
远远地,一个模糊身影像孤魂野鬼般立在雨中摇摇晃晃。
“娘!”米苏虽看不清,但直觉告诉她,那就是米刘氏,那就是她的亲娘。
她跌跌撞撞拼命往那边跑,完全已失去往常冷定。
林生亦跟着大声喊叫,可那人似是魔怔了,站在池塘边嘴里不知在碎碎念叨着什么,身子有规律的前后左右晃摆,阴森诡异。
蓦地,那人身子一个前倾,直挺挺扑入前方池塘!
“娘──”米苏声嘶力竭,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泥地里。
林生也顾不得扶她,跑到池塘那里,一头扎入水中!
※※※
夜里的时候。
艳娘陪客人喝了不少酒,醉意熏熏,面若桃花,眼波迷离。
她找个理由离开房间,在隔壁房里见到了米苏。
一踏入房门,她便大大打个哆嗦,惊诧的睁开一双醉眼。
米苏面色冷白,一身泥污,雨水滴滴答答湿了地面,头发湿湿贴在面颊上,双瞳空洞瘆人。
最让艳娘惊骇的,还是她那双手。
十指肿胀,皮肉外翻,鲜血淋漓,还沾着脏污泥土,完全不复以前白嫩纤细。
“米二小姐……”艳娘闭眼用力甩甩晕乎乎的脑袋,等再睁眼细瞧,才确定自己真的没眼花,“你这是……”
米苏那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微颤动,音调单一冷沉又透着嘶哑,“艳娘姐姐,阿玄在吗?”
“阿玄?”艳娘又惊又茫惑,盯着米苏艰难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