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里还依稀看得出以往的恢弘,只是年久失修,四处散着颓垣碎瓦,角落里荒草凄凄。
温婕儿走到门口,刚好有一个老妪端着一个铜盆走了出来,那里面盛着的,是已经化成一滩的冰水。
“你怎么会在这儿?”那老妪倒没有奴仆的唯诺,吊着眼睛就向温婕儿发问。
“我来看看太后娘娘。”温婕儿答道。
那老妪上下打量了温婕儿一番,问道:“你是钟家的人?”
见温婕儿摇头否认,那老妪嗤了一声,神色鄙夷:“没想到还真有人来看她……”
语气冰冷,让温婕儿一下子就觉得有些尴尬。
想来也是了,住在北宫里的那个女人是弑子的恶妇,就算皇上没有昭告天下,宫内人多嘴杂,想必也已经是人尽皆知。
“太后娘娘可还安好?”她问道。
那老妪脸上鄙夷神色更甚,她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看上去清淡秀丽的年轻女子,居然和那个毒妇沆瀣一气,语气也更加不堪了起来:“我只负责她吃喝拉撒,其他一概不知!”
说罢,她横了一眼温婕儿,便端着铜盆离开了。
温婕儿颇有些无奈。
走进殿里,冰冷颓败的气息扑面而来,虽然温婕儿步履缓缓,却仍是发出让人心悸的声响,在清冷的宫殿里显得有些喧嚣叨扰。
只见一个身着灰色长裙的女人安然躺在一把躺椅上,阳光透过窗棂如水般轻轻笼罩在她白皙的面颊上,远看如同空濛灵动的山间精灵。
听闻有脚步声传来,那女人睁开了双眼,慢慢地转过头来。也许是因为笼在她面上的阳光太过空灵,温婕儿突然就看不清她的其他五官,只有那双美目如湖水幽幽,瞧得人心神荡漾。
温婕儿不禁暗叹,就算是被幽禁在此处,被世人唾弃,她还是自顾自地肆意美好。
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太后不惊不怒,只是微微笑道:“原来是你。”
语气中,仿佛早已预见温婕儿会来一般。
温婕儿按捺住心中狐疑,问道:“不知太后娘娘近日身体可好?”
太后没想着这个曾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恶妇的女子,开口第一句话竟是关心自己的身体,不由得哑然失笑:“你看看这周围的,”她玉指纤纤,指指四处破败之境,说道:“哀家这身体想好,也好不起来呀。温姑娘你说是么?”
温婕儿上前一步,仔细观察太后的脸色,果然见着她眼底微黄,似乎隐有暗疾。她不禁微叹一口气。
她对眼前这个女人,实在是半点好感也无。但是今日一见,却发现就算跌落神坛陷入了这样的境地,这个女人仍然是硬撑了自己的骄傲。
她咬咬牙,缓步上前:“若太后娘娘开口,我可帮你寻了太医。”
太后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么些日子没见,这个外族女子似乎是比先前丰腴了些,脸色虽然依旧寡淡,但是唇角略微有了一丝上翘的弧度,看样子这段日子以来应该是过得不错。
“不劳烦温姑娘可怜我这老婆子了,”她话里的戏谑自称让她自己都眉眼弯弯,招招手,让温婕儿走近一些:“之前见面哀家都只顾着演戏了,还没好好瞧你一瞧,你且过来让哀家仔细看看。”
温婕儿皱眉,上前微跨了一步。
此刻,太后悠然躺在躺椅上,而温婕儿在旁竖然立着。太后抬起头,因为窗棂泻下的阳光有些刺眼而眯起眼睛,仔细地看着温婕儿的脸。也不过几个眨眼的瞬间,她仿佛是看清了什么,突然睁大了眼睛。
“你……”她声音里天生的倨傲消失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从未出现过的茫然。
还有,不合时宜的悲伤。
良久,她竟然是咧开嘴唇,淡淡地笑了。
她笑自己,先前只顾着处心积虑地布局,却根本没有停驻下脚步,看看眼前的这个女子。
她以为她不过是盛名在外、败絮其中的江湖骗子,只是一枚阻挡在她大业上的小小石块,只需要轻轻一拨,便能滚落在地,消失不见。
却没有想到,她的出现,毁掉她静心设计的骗局是次,敲醒她沉睡的记忆才是主!
原来,她竟是上天遣来的,对她最深重的处罚。
她原本以为,就算被幽禁在北宫之中,她也能守护住自己的秘密,不管怎么说都是她胜了。
却没想到,她终究,还是败了……
想到这里,她神色终于恢复如常,只是眼底染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愁思:“温姑娘,”她淡然开口,说道:“哀家多谢你今日能来看我,只是哀家这身体愈发不得劲了,乏累得很。”
温婕儿明白,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她福了一下身子,转身欲走。
突然想起了什么,正欲回头,不曾想背后的太后却是先开口了:
“温姑娘,长途跋涉来京,不仅身累,也是心累吧?”
温婕儿没有转过身子,只是黯淡回道:“是的。”
太后无声地笑了,她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女子无限悲伤地看着她,那澄澈眼里的泪光比星光更冷。
“我好累啊。”那女子曾经摇摇她的手臂,对她诉苦。
那个时候的自己,轻轻地摸摸那女子的头,顺着她如瀑的长发抚下,微笑着安慰了她:“总有一天,你能回去的。”
然而,她们却没有等到那一天。
那一天,就如同一个小小的笑话,无情地消失在了那个男人的口中。
“温姑娘若是觉着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