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过了很久,却又仅仅只是一瞬,烟火还未停,炸裂在天际,隆隆地遮掉了周遭的喧闹。
小黄的下巴抵在旸谷的肩膀上,绷紧的肌肉硌得她有些疼。旸谷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混着檀木与佛手的熏香,有些甜,很清冽。
一袭晚风吹过,丝丝寒意叫小黄清醒过来,她试着挣了一下。
没挣开。旸谷甚至,将她圈得更紧了些。
“有……有人看呢。”小黄局促道。
“嗯。”
“什么叫‘嗯’呐,你倒是松啊……”
然后旸谷就松开了手,往后退一步,偏了脸不去看小黄。
但小黄还是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安和他暴丨露在她眼前,怎样遮掩也无济于事的泛红的耳朵。
烟火渐歇,原本驻足观看的路人走动起来,窄石桥上霎时淹满行人。
两人这样站了一会,相顾而无言。小黄几次想打炮沉寂,但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旸谷方才那个,算是表白吧,他……喜欢自己吗?小黄怔怔望着站得高他一石阶的男人,自灯笼中透出红色的烛光为旸谷的白衣镀上一层暖色,男人侧着头,眼眸低垂,从额头到下巴的轮廓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他在等她作答吗?应该……是吧。烟火响起之前,旸谷明明欲言又止。
她当如何说?说,我亦然么?亦然,心悦你。
她想这样说,却顾虑着,终不曾说出口,连小黄自己,都不知她在担心什么。
许久后,旸谷打破沉默。
“师姐。”男人的唇角浮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眼角温柔而落寞。他将视线从湖水中收回,落在小黄身上,“我们走吧。”
***
极焕从司命局里出来,看见小黄立在门口石阶下。极焕挑挑眉,“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小黄举起手上的酒壶摇了摇,“有空吗?请你喝酒。”
极焕把手里拿着的卷轴文稿夹进腋下,“本来是没空的,不过亲妹子请喝酒,没不去的道理。”
小黄把酒壶抛给极焕,随口道:“这样啊,你们司命局是不是有扣全勤奖的说法?”
极焕正伸手接壶,小黄的话入耳,手腕一抖,酒壶差点没接住,他擦把汗道:“早退而已,算不得缺勤。”又说,“怎么着啊你,难不成想举报我?酒还喝不喝了?”
“喝!”小黄说,“走吧。”
二人按照极焕的意思,挑了处僻静的地方,正临着天河,天河四周种了好些菩提古树,四季皆葱茏,是个遮掩人的好去处。且天河水湍,临近的两人说话需很大声才能被对方听到,隔得再远些,便什么都听不清了,是个背后说闲话的好去处。
一百多年前,某处仙宫失了宫婢,寻了几日都未找到,四处问遍也没人看到,宫主人只当她是思凡下界了,也没放在心上,直到一个多月后,宫婢的尸首在天河里浮了出来。浸了一月,仙身神力尽失,同凡人无异,打捞上来时的模样据说惨不忍睹。
许多胆小的神仙说什么也不敢来天河旁了,一是那小宫婢状貌太惨,深入人心,二是不知何时起,仙婢间开始谣传天河食人,死去的小婢就是被天河水吞下去的。
小黄于传言早有耳闻,对此毫不在意,想想看这是哪里?九重天。九重天上,天君眼皮子底下,要是还有什么妖魔敢作祟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至于极焕,他较之小黄,更为洒脱,直接冲小黄道:“干喝酒多没意思,我下河给你摸条鱼去。”
最后小黄以“天寒水冷”为由,制止了极焕想要下河摸鱼的疯狂行为,从袖里掏了许多花生核桃做下酒菜,掏着掏着,还掏出一把果蔬和啃了一半的饽饽。
极焕凑过头,笑道:“嗬,你藏品还挺丰富。”
小黄捏着那块饽饽,眉头紧紧皱起。
“扔了吧,揣这么长时间,估计都馊了。”
“袖里乾坤中的时辰的静止的。”
“那又怎样,你还准备继续吃?你也太……”极焕憋半天,吐出一句,“太持家了吧。”
小黄将饽饽重又收回袖中,神情严肃,“五哥,我可能遇上什么不得了的事了。”
“你么?正常。我就没见过哪个丫头比你能惹祸的。”极焕大刺刺坐在一块河边裸岩上,仰起脖子灌了口酒,“说吧,什么事儿?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小黄摇摇头,“叫你来是为说另一桩事的。”
极焕叼着酒壶口,等小黄下文,中途还插了句,“酒不错,哪儿买的?”
“人间过上元了,酿的新春酒。”小黄说着也灌了一口。
酒是旸谷买的,在她袖里乾坤袋里囤了很多。旸谷说那家店酿酒用的是活泉水,且糯米进蒸笼时裹的是荷叶,因此酿出来的酒要比别家香甜许多。买回来后小黄一直没喝过,此时尝了第一口,确然,甜而清冽的味道在舌尖打转。
忽地就想到旸谷身上好闻的味道。
桥头一段诉情后,旸谷带她去了许多街角巷弄,寻到的酒楼、食玩店、首饰铺子,都是小黄未去过,且极有趣的。小黄想问旸谷是怎么发现它们的,却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定要先答复他。这样的想法萦绕在小黄心中,让她愈发不知该和旸谷说什么。旸谷没有强求小黄,他始终是温柔地、耐心地同小黄说话,正因为他这样的温柔,小黄觉得如果把桥上那段事直接略过,此后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与旸谷说笑,那自己真是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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