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钰像多年以前那样说:“下棋的时候不要走神。”
恩一哈哈大笑。
他知道他什么都晓得了。
决定的第二个部分关乎他多年前就开始着手的洗.白。
他给陈简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把你卖了。”
陈简:“哈?”
他把陈简同时卖给了多个政府,不同集团之间利益的纠缠可以确保她的安全。交易是私下进行并得到保证的。三十三岁这一年,陈简再次东飞美国。她被纽约一家医院负责,进行可控制的药物提炼。
陈简穿了消毒衣躺进容仓般的仪器里,和善的医生说:“你是在害怕吗?”
陈简说:“我不害怕。”
她所恐惧的是另外一件事。
她开始无法忽视生活中一切有关衰老的象征。无论是熬夜后的皮肤,百合子上窜的个头,木梳上掉落的头发,清晨刷牙时镜子中的脸,都在提醒她一件事情——避无可避地,她在缓缓,一步一步地,走向她的四十岁。
她逐渐嗅到生命中关于衰老与死亡的气味。
陈简在医院附近的酒店住下,她是一个配合的病人,她明确表示,愿意为全人类的福祉作出短暂的牺牲。她会在晚上和海的对面视频对话,白天的时候,她开车,去附近的猫咪书店。她闭眼,手指滑过书架,凭缘选一本极其晦涩难懂的书,抱猫,坐上高高的旋转的椅,面对几净的大片的窗,一边撸毛,一边读。
她和承钰遇到是在一个周末。他们停在了同一间停车场,同时推开车门,同时跨了出来,同时望见对方。
“来办事?”
“嗯,你呢?”
“来看书。”
他们说话,眼睛几乎贪恋地看着对方,不舍得眨一下。
晚上的时候他们住在酒店,他们像渴水的鱼,贪婪地抚摸,疯狂地嗅对方皮肤的气味。他们撕咬,带着自我毁灭与毁灭对方的力量,亲吻,去咬,去衔,去追逐对方的唇。她拒绝了做.爱。他们静默而依顺地拥抱在一起。
承钰说:“说话吧,我想听你的声音。”
于是她开始说话,说一些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渐渐地,陈简睡过去。她身体曲成一个怜弱的形状。他迷恋地抚摸她的肩头,她黑暗中的轮廓。
不久之前,他是见过她的。那是在东京,银座。他开着车,像黑暗中一尾漂游的鱼,缀在她以及她丈夫和孩子的身后。人太多了,隔着车,隔着人海。
他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他要看清,要知道:她的腰带是金色还是银白?她的耳环是圆形还是方形?她感受到这儿有一双眼睛在凝视吗?
红灯亮了,他眼睁睁看着影儿没入人潮。
此刻,他拥着他所有的朝思暮想,感受到一种心灵绝对的平静。夜幕沉沉,他只希望天永远不要亮起来,清晨永远不要到来。天亮了。第一缕阳光射.入的时候,他痛苦地闭眼,想:*!炸了这里吧!让这一刻永恒吧!
他们在晨曦中分别。承钰看着她在想:我又该如何告诉你,这些日子我是如何地想念你,以至于不敢再去想你。
陈简看着他想的是:你会相信吗,这十三年两个月零三天,我对你保持了心灵上的绝对忠贞。
她回到车上,从后视镜看到他黑色的车影。踩下油门的那一刻,她内心痛苦疯狂地叫道:“带走我的灵魂吧!带走它吧!求求你!把它带走吧!”
这一次的相遇在陈简内心扯开鲜血淋漓的口。无数个痛苦的她奔跑汇聚成一个她。她辗转反侧了一个月,实验结束后,拟定了一份离婚协议。她又开始辗转反侧如何去开这个口。
与此同时,秀一连续几天鼻出血,他去做了一个血常规,结果出来了,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陈简是跑着上了楼的,她背部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她喘气,在门前站定,刚好一个护士推着小车出来,她走进去。看见白光漫进病房,他穿着病服坐在床上,百合子趴在他的腿上。
陈简走过去,坐下,问:“感觉还好吗?”
秀一将头从捧着的画本中,抬起,温和地说:“还可以。”
当夜,陈简回家,摁下打火机,看离婚协议书一点点被燃尽,化为飞灰。
他们开始了抗病的万里长征。化疗,腰穿、骨穿,很快是骨髓移植,本以为能够否极泰来,然而接下来却是肝脏排异,肺部感染。他们把整个过程放到了博客上,渐渐关注的人愈来愈多。他们没有募捐,第一次骨髓移植后,却收了一大笔匿名善款。
病情基本得到控制是在两年后,他们庆祝出院,晚上的时候回到家,陈简洗漱完毕,秀一将她叫住,说:“给你看个东西。”
她在往手上抹霜:“什么东西啊?”她走到他身边,接住他递过来的文件夹,打开,看一眼,是有关离婚的协议。
他的成全来的突然又出乎意料。陈简怔怔地看,抬头,满脸是泪。他伸了胳膊,将她搂在怀里,摸她的头发。他的身体瘦弱却充满力量,说:“不哭不哭,过你想要的生活,我会照顾好自己。”
他们很快办好了手续,走出建筑物的一瞬间,陈简想,她这半生何其不幸,遇见那样多的坏人,又何其有幸,遇见这样多的好人。
独身后陈简搬回了香港,住原来养父母的房子。她在教会医院领了一份职位,周末的时候在教堂当志愿者,偶尔写一些文章。
11月中旬的时候,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