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三月。
一队车马顺着驰道轰隆隆向着长江沿岸的桐城行进。
居中的马车中,一名三十岁出头的英俊男子,身着灰色青衫,皮肤白净,最近蓄着两撇淡淡的八字小胡,虽然嘴角微微含着笑意,可是眉宇之间却隐隐有种故意隐藏的勃勃英气。虽然穿着朴素无华,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在他两侧坐着两位妇人,一位身材偏瘦,大约三十岁左右,白皙的瓜子脸上,淡淡的朱唇,眉宇之间有一种野性,虽然并不美艳,却是清秀可人。另一位则身材丰腴多了,年约三十三四岁,也不算娇媚,眉宇之间却是充满着温和与柔弱。
居中这位男子微微一笑,对两侧的两位妇人说道:“夫人,卿卿,赶路这么些天,终于快看见桐城了,你们也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
阮氏微微一笑:“是啊,我也有两年多没有归宁了,这次回来,一来可以与夫君,妹妹一道祭拜一下左阁老,二来也可以看望一下老父。”
卿卿微微叹息一声说道:“皇上平反的诏书总算下来了,父亲大人也总归可以瞑目了。”
王之正看到左云卿沉重的神采,点点头说道:“是的,虽然这一天来的太辛苦了,代价也太高,可是总归是来了。”
王之正盯着驰道两侧绿油油的堆烟垂柳,不禁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只觉得身心有些暂时的畅快感。
这段时间,王之正心事沉重。
自从天启七年魏忠贤死后,王之正毅然决然辞官归隐,在家逍遥度日,崇祯元年这一年,每天与文友会诗饮茶,或是跟夫人侍妾们打牌游戏,只觉得无比轻松。
到了崇祯二年三月,完全把控了朝纲的崇祯帝,终于颁发诏书,诏定逆案,拆毁全国上下所有魏忠贤的生祠,抓捕阉党涉案官员二百多名,对朝野进行了一场大清洗。
看到崇祯帝对阉党清洗力度如此大,王之正也在心中有些出乎意料。
终于,跟随王之正和崇祯帝立了大功,并且早已反水魏忠贤的杨寰、李永贞、王体乾、毛一鹭、黄立极、申绍先几人也在所难免。
三月初诏定逆案,崇祯帝任用东林党李顺国,周延儒等大僚,定杨寰为阉党爪牙,判斩首,定李永贞为阉党首席谋主,判斩首,王体乾因为有恩于东林党左光斗,判抄家,贬出宫廷,毛一鹭因为“苏州民变”终遭清算,被贬出京城,到江南小县泰兴任知县,黄立极早已告老还乡,仍旧被抓捕清算,因崇祯帝特保,抄家,其子黄衡若亦被罢黜,申绍先被格致,贬黜桐城任知县。
早已退隐的王之正,一下子就面临背信弃义的尴尬境地。他曾承诺杨寰、李永贞可以保命,王体乾可以保富贵,毛一鹭可以“新朝大有作为”,黄立极可以“其后世富贵”,申绍先可以步步高升,前途不可限量。
没想到东林党如此快速的就居于主导地位,并以“诏定魏氏逆党”的名义对朝局进行如此大规模的清洗,王之正隐隐然觉得崇祯帝已然无法把控东林党。
出于本能,王之正进宫找崇祯帝苦口婆心劝告,一定不能处置李永贞,王体乾等五人,这样做不但等于对五人背信弃义,还会增加东林党人的气焰,可是崇祯帝不但不采纳,还冷冷的教训了王之正:“王兄,至于这些人是不是属于阉党余孽,朕心里有数,朕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听到崇祯帝毫不客气的教训,王之正只好知难而退。
王之正心里明白,崇祯帝这么做,一方面是被东林党胁迫,另一方面也有正对着自己的意思。让他王之正在原“信王党”中威望尽失,再难对他构成威胁。
数日后,杨寰在狱中上吊自杀,李永贞被问斩,王体乾被抄家遣送原籍,病死在了回原籍途中,黄立极,黄衡若父子被迁回原籍,毛一鹭已经贬至泰兴县,申绍先也已经至桐城县上任。
王之正心情压抑烦闷,恰好爱妾左云卿与夫人阮氏想回桐城省亲祭祖,王之正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来桐城一游,顺便顺江而下到苏州参加张溥的复社第一次大会。
向晚十分,马车到达了桐城郊外。南方的初春,芳草萋萋,满眼烟霞,两弯水流围着桐城的古城墙,鸳鸯在水面上嬉戏游玩,他只觉得美不胜收,这些年来,心情从没有这么清新过。
王之正掀开轿帘看了看,突然看到城门口站着一队迎接的人马。
他转身看了看阮氏问道:“我们来桐城不是没有事先知会麽,怎么有迎接的人物?”
阮氏摇摇头说道:“妾身并没有跟老父与叔叔通信,妾身不知。”
左云卿突然指了指说道:“爷,这不是申绍先申大人麽?”
王之正一愣,眯着眼睛仔细一看,正是申绍先,穿着便装,带着十几个随从,正背着手等候王之正。
王之正对赶车的周成喊道:“周成,停下车!”
周成把车停下来,王之正掀开轿帘跳下车,只见申绍先冲着他大踏步走了过来。
王之正心中万分愧疚,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申绍先来了,他也不能躲着不见。
申绍先刚走到王之正身旁,王之正一揖到地:“申大人,兄弟对不住你!”
申绍先赶紧双手扶着王之正:“大人快快请起!绍先怎么当得起如此大礼!”
王之正抬起头看看申绍先,一年多未见,只见申绍先沧桑了不少。
王之正渭然叹息道:“本来给你作保,许你前程似锦,可是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