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夜晚,大殿里光线本就有点暗,这会儿褚蒜子抛出这句话,在昏暗的夜色下,若明若亮的青瓷熊灯下,显得肃杀无比。
杜旭和王允之的脸色暗了暗,想起白天已经看到新发的牒文。这会儿王妃再向两人提及土断之事,怕是来者不善啊。
褚蒜子面上挂着微笑,一边看看王允之,一边看看杜旭,想看看两人脸上有何反应。
“朝廷法度,我等自是遵从,岂有阻挡之说,王妃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莫不是有人胡言乱语诬陷我等吧。”杜旭脸上含着一丝笑意,朝王允之递了个眼色转头看着褚蒜子道。
“贤叔父所言极是,我等都是名门望族,抵抗朝廷于我等不利,虚瞒不报….”王允之看了看褚蒜子,笑道:“我等好像也没那个需要,族中田产够吃好几代了。”说完王允之,杜旭两人相互深深望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正当两人哈哈大笑之时,褚蒜子一脸沉稳的朝一旁的李希和桓温看了一眼,想起晚宴之前李希和桓温说过的话。
“杜旭和王允之都是狡猾之人,王妃与之对阵,可要小心。”桓温深有忧虑,道。
“把两家的卷宗给本宫看看,虚报、瞒报了多少人口和田产?”褚蒜子朝桓温道。
桓温从众多卷宗中抽出两张,递给褚蒜子道:“王家封地较多,除了既有封地外,还有开垦的上百亩,另外,王家奴仆佃农较多,很多都是没有报上来的。”
“杜家呢?”褚蒜子一边仔细看着手里的两家卷宗,一边朝桓温问道。
“杜家虽然没有封地,但自己的田产较多,由于之前朝廷法度不明,这些私人田产并未完全记录在册,所以就现在来说杜家在琅琊有多少田产,连我们都无法统计。其府中圈养家奴武士均未记录在册。”桓温说着,一脸忧虑地看着褚蒜子。
“也就是说即便他们有自己的武装我们也不一定能知道?”褚蒜子抬头看着桓温和李希,问道。
“是。”桓温和李希点了点头,道。
“如果王杜两家都是这样,那更不指望其他家族了。”褚蒜子满脸忧虑,放下手中案卷,望着前方道。
“现在杜家上报的只有几十里田产,奴仆百人,但显然是不可能的,杜家在琅琊经营两三代人,其富庶程度已经盖过了一般富豪家族,就连王妃娘家的田产恐怕都不止这个数吧,更何况杜家还跟皇族有着牵连。其田产奴仆户籍在册数目还不及褚家一半?”桓温侃侃而谈,似乎有些许愤怒之意。
褚蒜子瞧一眼桓温,到没怪罪之意,确如桓温所言,褚家虽说清廉,但田产财富记录在册的也超过百亩数目。毕竟褚裒爵位为亭侯,虽说不高,但封地却也不至于太少。
“这王家记录在册的只有百亩?奴仆两百人?”褚蒜子笑了笑,道:“传说王与马共天下,这天下这么大,王家就这点家底,这王允之是糊弄本宫吧。”
“如果大家都这么做,王家难免会这样,估计心里想着反正朝廷也不会把这天下所有反对的人都抓了。既然如此,那他王家又何必老老实实上交赋税给朝廷,自己家族的东西当然是留着,以家族为重,将来才有前途。”李希朝褚蒜子分析道。
褚蒜子仔细咀嚼着口中饭菜,回想宴会之前与桓温和李希的对话,脸上挂着微笑。
“王家封爵者不止一位,更是在几十年前就南渡来这边经营了,就凭先丞相王导封公的爵位,其封地都不止这个数吧。”褚蒜子朝桓温递了个眼色,桓温将一副卷宗递给王允之。
“公同下国,即便丞相王导已死,其封地还在,允之兄莫非以为琅琊王病重,无心打理,就拿这个来糊弄本宫?”褚蒜子微怒,朝王允之道。
王允之接过桓温手中卷宗,仔细瞧了瞧,心里有底:如今天下都是庾氏的,他王家上报的越多则庾家拥有的就越多,这个时候正是王庾两家实力较量的关键时刻,他王允之又怎么会将自家田产人口实数上报,这不是白白把自己家底交给庾家吗?
想起已经交出去的江州,王允之心中虽有恨恨之意,但也没办法。然而如今交出了江州,难道他还要把琅琊老家交出去吗?想到现在庾氏在朝廷当权,王允之着实是不乐意的。
注:按照东晋体制,朝廷与王国之间,租调为“九分食一”也就是王国取一,朝廷取九。
“王妃息怒,自从豫州刺史自杀之后,允之深感恐慌,已让出江州之地,奈何庾家得理不饶,我王家实力不抵庾家,自然是要吃点亏的。许多封地都已经转交出去了。”王允之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无奈之意,朝褚蒜子道。
“江州之事本宫是知道的,可是是否有琅琊这边的土地转移,允之兄莫不是说笑吧,琅琊之事岂有不上报琅琊王的,好歹这琅琊国还是琅琊王的?”褚蒜子冷笑一声,朝王允之道。
“允之以为,庾氏与琅琊王本是亲戚,所以…..所以就没有上报……”王允之支支吾吾尴尬的笑了笑,道。
王允之明显是胡搅蛮缠,大概听说琅琊王病了,所以也不把褚蒜子和桓温等人放在眼里,褚蒜子这样想着心里多了些愤怒。
而王允之之所以这样做,其实有更深层次的意思。上次请琅琊王花船游玩,原本是想琅琊王能够与之结盟,帮他们王家一把,可没想到,琅琊王竟然去了一趟建康就回来了,而且还取了褚裒之女,联盟褚谢两家。
这便说明琅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