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夫人嘻嘻一笑:“潘老板倒是谦虚。”
潘小园见她神色,心中微微一跳。这些人既然成功地算计过她,也必定能估计出驴车里带的“本钱”数量。一千贯钱外加一百两黄金,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要说只够“混口饭吃”,的确有些过于谦虚了,也就没必要被请到良心下水道里谈事情。
于是微微一笑,避重就轻地答:“初来乍到,眼光不敢太高,不知水夫人有何见教?”
对方笑道:“既是初来乍到,想必杂事繁忙。我们东京城里规矩多,潘老板要想事必躬亲,未免太耗精力。”
这话潘小园意料之中,立刻回道:“自然要仰仗朋友们的帮扶。但奴家胆小,可不敢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
水夫人大笑:“这个不妨。我从十五岁上就以此为家,至今没见过开封府的公人长什么模样。”
潘小园默然无语。看来“风门”已成气候,官府要么奈何不得,要么视而不见,甚至跟他们暗中达成什么协议,都有可能。水夫人这是告诉她,跟风门合作,尽可以违法乱纪,后顾无忧。
又瞟了武松一眼。他微微皱眉。
水夫人闲闲道:“潘老板的生意门面,若是还没定下来,我们这里倒是有可靠的牙行,可以给潘老板寻个好风水的去处,免得让坏人骗了麻烦。”
潘小园“嗯”了一声,心知肚明。东京城买卖繁盛,作为“中间人”的牙行遍地开花。水夫人这个意思,是请她用风门指定的中介机构,大家共同发财——当然,多半是要收她些“物业管理费”,以答谢对方的牵线搭桥。
倒是可以接受。想当年,梁山上收“保护费”的主意都是她出的,这会子风水轮流转,向地头蛇送点人情,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于是点点头,说:“牙行自然是要寻的,若夫人这里有现成可靠的,只要价格公道,奴家何必舍近求远。”
水夫人笑道:“潘老板果然爽快,以后的生意不兴隆才奇怪——咱们这里不兴漫天要价,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大伙摸着良心做事,你们尽可放心——若是要人手的时候,我风门的兄弟却也都是伶俐能干的。既然是朋友,咱们要在老板的地界上歇歇脚,潘老板不至于驳我的面子吧?”
潘小园花了几秒钟时间,才琢磨出她的意思。这是要她雇佣风门中人,给水夫人解决一些手下人的就业问题。另外,若是她理解得没错,以后风门的兄弟们在她的地盘上坑蒙拐骗,她最好也睁只眼闭只眼,别影响他们发财。
水夫人见她有犹豫的意思,补充一句:“我的兄弟们都是懂分寸的,潘老板不必多虑。”
这是说,坑蒙拐骗的事情不会做得太过分,不会影响她的生意兴隆。
潘小园刚要点头,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倘若她不跟风门做朋友,是不是意味着,这些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她的地盘上坑蒙拐骗,直到把她连累倒闭为止?
这“保护费”收得够狠的。她不想立刻表态,问道:“还有吗?”
“还有……”水夫人微微一笑,轻轻一拍手,石壁上多亮了几盏灯,映出拐角处几个fēng_liú婀娜的身段儿,竟全是衣衫紧窄的妙龄女郎,有的浓妆艳抹,有的清秀可人,见了潘小园,齐齐起身一福,有几个看到武松,吃吃的掩嘴偷笑,转头说起悄悄话来,又不住眼的看他。
潘小园立刻起了一肚子火,有点明白了。
还是忍着,听水夫人柔声说道:“女人家生活艰辛,潘老板应该是感同身受。这些桃花枝下的姐妹们,潘老板不介意赏她们些饭吃吧?都是懂事人家的女孩子,添不得太多麻烦。”
东京城内的高级酒楼,几乎全都配备着相当数量的陪酒女郎,俗称妓`女,有的是酒楼里的直接雇员,有的是外包来的野花野草。而这些花花草草也分三六九等:高雅的,只是陪着文人富贾们浅酌低唱,卖艺不卖身;而大多数格调不高的去处,服务项目也就丰富多彩,无所不至了。
想不到风门的业务范围还挺广,活脱脱的一个捆绑销售。
而水夫人的意思很明显:既然陪酒女郎必不可少,何不卖朋友一个面子?还省了她物色“人才”的时间和精力。
潘小园忍不住又去看武松的神色。他被那些花花草草肆意观察,神色间有些焦躁,低头看地,忍着。
感觉到她的眼神,才微微抬眼,递过去一个事不关己的眼色:你的生意,你说了算。
潘小园问水夫人:“还有吗?”
“潘老板难道还嫌这些不够?咱们要是成了铁杆朋友,自然可以多做生意,不差这一时。潘老板要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休要顾虑,咱们敞开了谈,一切都可以商量。”
潘小园“嗯”了一声。对方开价开得差不多了。轮到她讨价还价了。
平心而论,风门这几个价码,倒是都出乎意料的合理。反正牙行肯定是要找的,反正人手肯定是要雇的,反正妓`女多半是要请的,何不都交给他们这个地头蛇,省下来多少时间,钱呢,也不见得多花多少。
在数尺之上的地面,不知有多少商铺酒店,正在和水夫人合作愉快,互惠互利呢。
再说,她要是不合作,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明显:风门不好惹,翻脸需谨慎。
水夫人笑吟吟的等着,那笑容像是长在了她脸上,笑得潘小园有些心慌,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