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里面一连串的“请进,快请进来!”
燕青整整衣襟,信步进了西门庆家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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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渐暗,雅间之内,一方小桌,桌上点着一盏孤灯。
燕青脸颊上两抹晕红,双目微饬,目光却还是明亮的,甚至比平日更多了些冷冽的气质。
潘小园端起热水壶,面前的几盏茶沏上,问:“如何?”
燕青笑笑,环顾店堂,先说一句:“表姐,等咱们有钱了,得把这店面重新装修一下子。今儿小乙算是见识到东京贵人家里,都是怎么个装扮了。”
旁边周通粗声一笑:“要这些虚头巴脑的作甚,咱们又不做贵人官老爷,有钱了不如吃喝!”
胸无大志,却也务实。燕青朝周通微笑一笑,接着说:“打探出来了,那西门庆确实是蔡京门生,眼下正打得火热,是什么三司里的朝散郎,算是个七品官儿,但近期可能还会再升。”
潘小园点点头。旁边董蜈蚣好奇:“他倒知道何时会升官?”
燕青冷笑:“按他的出身本事,升官倒是比赚钱难那么些个。但朝廷里的‘六贼’,让他巴结上好几个了。那个王黼,公然卖官鬻爵,小乙今儿才算开眼界,‘三百贯,曰通判;五百索,直秘阁’,看碟儿下价,方便快捷。”
原来还是买官。潘小园心里默默呸一声,问:“还有呢?”
“嗯,他为人谨慎多疑,家宅守备森严,贴身还带着两个护卫,看样子,本事都不逊咱们梁山好汉的手段。”
潘小园漫不经心转着茶盏子。这么一来,把他神不知鬼不觉绑到梁山的计划,看起来多有艰难。
“还有呢?他名下的产业什么的……”
燕青忽然摇头一笑:“既是做官的,如何能从商!我只是杂七杂八的听宾客们说,他在东京郊外有些田产,此外便没什么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财,想必是祖上积累?”
潘小园倒吃一惊。看来风门所说的那个“合昌解库”——在东京城还开出分号的当铺——并非西门庆的公开财产?
想想也是。一个做官的,乡下置点田产无可厚非,闲钱购置些商铺房屋也说得过去;但同时开着暴利的当铺剥削百姓,于情于理都有点说不过去。因此这只能是他的秘密产业。
暗暗把这个新情报记在心里。问:“还有吗?”
燕青慢慢喝着茶,神色突然一瞬间的忸怩,接着爽朗笑道:“这人也真不讲究,直接让那个过生日的小妾出来敬酒谢客了。打扮得倒像个贵妇人,穿金戴银的,头面首饰也都真够讲究……”
潘小园扑哧一笑,然后意识到什么,忍不住茶水都几乎喷出来了。李娇儿今日不管扮成何种雍容华贵的模样,以燕青的眼光,她以前的老本行是什么,他可是一览无余。
旁边一起开会的周通、董蜈蚣,听了燕青口气,这会子眼睛同时一亮,问道:“姿色如何?”
燕青知道西门庆跟“表姐”是对头,也就不给他的家眷面子,刻薄了一句:“再减个三十斤分量,约莫能在不入流的酒馆里当个小花魁。”
周通董蜈蚣会意,吃吃的低声笑起来。潘小园轻轻白了他们一眼。
待要再给大家续上茶,燕青却看了看她,欲言又止,“表姐……”
潘小园还是给他冲了第二盏茶,笑盈盈道:“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燕青纠结了好一阵子,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小乙话说在前头,这可不是我本意,我可什么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