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动员的江湖势力都动员起来。潘小园每天“日理万机”, 一面敛财,一面流水价的花钱。她觉得自己经营的不是国库,而是一个巨大的蓄水池,一根管子往里注水, 一根管子往外放水, 天天提心吊胆,唯恐有枯竭的时刻。
可在忙碌的缝隙里, 心中偶尔也闪过一个念头。
这段时间东京城虽然暂时安全, 但北部州县时有沦陷, 战线在一点一点向南推进。虽然联军方面派去了不少救援,但毕竟良将难得, 无法顾及所有地区。有些村镇里的守军实在不堪一击,未等救援赶到,已经全部投降哀哉。
有一次岳飞应援不及, 徒劳而返, 失望至极之下, 忍不住悄悄评论, 若是能多几个会带兵的将领,哪怕若是史文恭驻守在彼,情况不会那么糟糕。
可是史文恭其人已经失踪多时,江湖上销声匿迹,没听到一点风声。若是按照武松的推论,这时候还不站出来保家卫国,甚至不表态站队的, 多半已经成了汉奸,或者在成为汉奸的路上——在和金兵的无数次简单交手中,这个推论已经被多次验证准确。
于是她也得做好准备。万一史大师兄真的以带路党的身份重出江湖,那么谁都不能再念旧交情,必须毫不手软地把他绞杀,没一点商量的余地——当然梁山众好汉是十分乐意这样做的。
而她自己呢?下下狠心,假装没认识过这个人吧。还能怎么办呢?
于是便慢慢不再担忧。这日在度支司忙了一早上,回来在驴车儿上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街巷,把那小毛驴吓得一拱。那车夫经验丰富,也就赶紧停下,等待鞭炮声响过。
潘小园探头往外一看,只见是个富户家门口张灯结彩,吹拉弹唱好不热闹。几个家丁眉花眼笑,正把一个描金拓红的匾额往门楣上抬。衬着旁边的花红锦缎无一不光鲜,倒像是做喜事了。可若是做喜事,如何不见新娘子的踪影?
仔细听听旁边百姓议论,这才明白来龙去脉:那富户是因着一口气认购了一万贯国债,按照郓哥编的打油诗,折合成整整八门霹雳火炮,让周遭百姓惊羡不已。开封府更是派人送来宗泽亲手题写的匾额“拥军之家”,这会子正郑重其事地往他家大门上挂。
七姑八姨们指着远远城头上林立的黑黝黝炮架子,笑道:“看到没,从大杨树梢底下左数,那八门炮,便是唐员外捐的!炮筒上刻着他名字哩!诶,据说还请大相国寺的师父去开过光,保准一打一准,每发一炮,轰死一百个金兵鞑子!”
路过的、围观的,三教九流啧啧称奇。鞭炮声音传遍大街小巷,“唐员外”瞬间成了市井里的传奇人物。
潘小园捂着嘴暗笑。郓哥也真敢玩,可惜文化程度不高,再铺张的排场,都盖不住一股暴发户的土味儿。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卷大葱。他还当是县太爷给乡贤题匾额呢!不过宗泽居然也配合——难以想象白胡子宗泽挥毫泼墨,题写什么“拥军之家”情景。
更是连“大相国寺开光”都搞出来了。也难怪,大相国寺在政变当日,被鲁智深烧了一小半,此时亟需钱财修复,善男信女们的供养不够用,只得向公家低头,干起了“有偿开光”的活计。不用说,也是郓哥搞出来的新花样。
虽然看似粗俗可笑,但芸芸众生们还真吃这一套。一路走过去,“债券认购点”永远有人排队,购买国债俨然成为时尚之风。就算不能像富豪员外那样一掷千金,出手就是几门大炮,但花上几贯钱,给城头的神臂弩加个零件儿,给禁军小伙子们添把刀,中产以上的百姓们还是乐此不疲。希望在一点点升起来。
到了府衙门口,下了驴车儿,照例几个小厮迎上来。如今府衙里自带的丫环小厮仆役婆子都已遣散了大半,只留了五六个机灵懂事的,偶尔使唤。
百姓们也慢慢知道,府衙里的“相公”和“夫人”换成了两位亲民的草根,再不会有恶犬守在门口,也不会再有狗仗人势的家丁在街上作威作福。于是门前慢慢热闹起来,挑担子摆摊的小贩也聚起来了,门口广场俨然成为一个小小市集。
潘小园想起武松昨日随口说想吃白煎羊肉,正瞧见不远处开着个屠宰肉铺,便也懒得使唤下人,自己过去,叫那卖肉的称三斤羊肉。
一包肉到手,才目瞪口呆地惊呼一声:“什么,要七贯钱!”
那卖肉的搓着一双大油手,嬉皮笑脸:“娘子是足不出户的贵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脸一沉,朝那卖肉的说道:“敲富户么?别以为我没逛过市场,米两百钱一斗,布六百钱一匹,猪肉一百五十钱一斤,羊肉贵些,但也贵不过五百钱,这还是当日新鲜宰的——三斤羊肉,你管我要七贯?”
那卖肉的见是行家,态度端正了些,可仍是一副占理儿的笑:“嘿嘿,娘子说的,那是半年前的物价,娘子不知近日城内各物涨价涨得多厉害?你去满东京城的粮米店逛一圈,能找到两贯一石的米,小人给你磕头!——娘子休要固执,小人这羊肉两千钱一斤,如今已是良心价,给娘子抹了个零头。娘子若不信,换个肉铺看看,或者明儿再来,说不定要涨更多哩!”
潘小园见他不像说笑,自己心里一虚:难道自己已经如此脱离生活了?
问身边小厮:“现在白米多少钱一斗?”
五六张嘴巴齐声回她:“若是遇上良心商贩,一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