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寂了良久,才听禄王悠悠叹息着说:“知道了,下去吧。”
禄王踱到榻前,见她醒了,且眼中蓄了好些的泪,便问:“五儿想去看娘么?”
她用力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想去,眼里的泪豆大似的从眼角滚了出来。
再后来三王叔兵变王廷,二王叔抄军以捍卫王廷的名义杀尽三王府。
那段时间不论外面再怎么刀光剑影,瑾时都静静待在禄王府与世隔绝。她在府内养了满室的花草,就连禄王的暖阁院子都被她打点上许多应季的花种。
她在院里裁剪花上的枝叶,痴傻的问:“这世间到底有没有一种花能永不凋败?”
禄王拾起她裁下的枝叶,直身道:“花如人心,何其易败。”
瑾时说:“王叔,我最近学了几个字,一个不,一个周,府里的先生说这两个字分开来倒好,合在一起却不大美满。不周不周,不得周全。”
禄王掐了新出的花芽拈在指尖旋转,沉沉道:“还记得那把琅琊匕首么?那是天元圣山琅琊峰上千年一磨的刀匕,吹毛断发,峰上有一种只在极冷夜开的花,花期转瞬即逝,开花即落,落时仍旧鲜活不见衰败,常有人拿此做花本永久保存。此花一直无名,既花开便要落地,如此不得周全,以后唤不周便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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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闪过很多的画面和片段,烟火、人面、花簪……
沉沉抬开眼皮,发现是燕太后殷切的脸面,瑾时的神识很快便找了回来。
她要起来,燕太后忙将她轻轻放倒:“王后身上负伤尤重,若不是胸口佩戴的这块墨玉替王后稍稍挡了挡,只怕王后……”
燕太后想出言责怪,却看她面无血色实在可怜,话在嘴边又咽了下去,“王后歇着吧,既醒了哀家便往紫宸殿去。”
一国极位一时倒了两个,国君高热不退,国后重伤不醒,这样的奇事传了出去岂不成笑话?
燕太后有心帮顾朝政,却也明白萧淳于是不会再让她碰那些东西了,眼下的她心切国政无人把持,却也只能将满腔拳拳忧心转化为对萧淳于的关切。
听燕太后说要往紫宸殿去,瑾时追问:“王上可无虞么?”
燕太后神色复杂地望了她一眼,抿着唇角,良久才道:“陛下高热两日不退,滴水不进,守了王后一夜昏在王后榻旁,眼下仍未见醒转。”
瑾时自知犯了大错,后怕得唇齿抖动相磨。
燕太后对她道:“哀家的儿子哀家知道,若不是他起意要出宫,也不会酿此祸端。整座王宫无人敢弗逆他的意思,只是……王后乃是一国之母,有时候也该主见些才是。王后重伤,天元书信来问,两国正值多事之秋,很多事情一触即发,王后莫要成为两国火引叫人白白利用了。你是大商国母,身后站着亿万大商臣民,他们敬你爱戴你,将殷殷期盼寄托在你身上,王后忍心辜负他们么?”
瑾时脸上唯一的一点血色也渐渐惨白下去。
“王后能抛舍性命为王上挡刀剑哀家甚为震动,商国素以女子高硕为美,宫里时有议论王后小小身量如此娇弱难堪国任,今次王后的表现孤勇堪绝是为表率。王后乃是上天选择送来王上身边的枕边人,哀家盼王后经此一事早日与王上诞下太子,难道王后不知么?没有儿子,便是将来做了太后,这江山到底也不是淌着自己的血脉,王后难道愿意将这万里锦绣江山白白拱手让给他人之子?”
如若这次萧淳于有个万一,萧氏王族可继之人本就经燕太后一事早已杀绝,这留下的江山何人来继?介时整个商国必定硝烟锋争,生灵涂炭。
燕太后自问为何最后夺帝会败,其实心里隐忧江山后继何人占了很大一部分成因。
若传燕氏,必是从子侄里挑,可就连身上掉下来的骨肉也会因贪婪权势而父子成仇,何况是姑侄之间?再者萧氏江山改传燕姓,万世之后落得臭名,也是她不愿意见到的。
思来想去,不过是败给自己的儿子,脸面上稍稍过得去些,也能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王上一直不愿生子,是怕将来娶的王后在他百年之后不会善待庶子。王后可知么?我儿自出生起便从未喝过我一口奶,那时我刚诞下王儿抬为美人,王后为博贤名便将我儿接去与太子同养,嫡庶终究云泥之间天差地别,他养在王后殿里受了很大的委屈……”
瑾时讶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原来他多年无子嗣竟是他自己的原因……
“千古以来天底下再修不出第二份王后这样的福气,你的儿必是他长子,你的骨肉必是他倾心浇筑的心血,百年后得享宗庙万世香火,他为王后做到这样万无一失,王后还不知福么?”
瑾时咬了咬牙,如此说来,其实……其实这个王后就算换了别人来做,也会是这样。
她康瑾时不过误打误撞,有什么好稀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