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不再指导着他。他像是飘在大地上的风一样,随意地往前行走。他经过的无数村庄与集
镇,尽管有着百般姿态,然而它们以同样的颜色的树木,同样形状的房屋组成,同样的街道
上走着同样的人。因此阮海阔一旦走入某个村庄或集镇,就如同走入了一种回忆。
这种漫游持续了一年多以后,阮海阔在某一日傍晚时分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十字路口
的出现,在他的漫游里已经重复了无数次。寻找青云道长和白雨潇,在这里呈现出几种可能
。然而在阮海阔绵绵不绝的漫游途中,十字路口并不比单纯往前的大道显示出几分犹豫。
此刻的十字路口在傍晚里接近了他。他看到前方起伏的群山,落日的光芒从波浪般连结
的山峰上放射出来,呈现一道山道般狭长的辉煌。而横在前方的那条大道所指示的两端,却
是一片片荒凉的泥土,霞光落在上面,显得十分粗糙。因此他在接近十字路口的时候,内心
已经选择了一直往前的方向。正是一直以来类似于这样的选择,使他在一年多以后,来到了
这里。
然而当他完成了对十字路口的选择以后很久,他才蓦然发现自己已经远离了那落日照耀
下的群山。出现了这样一个事实,他并没有按照自己事前设计的那样一直往前,而是在十字
路口处往右走上了那条指示着荒凉的大道。那时候落日已经消失,天空出现一片灰白的颜色
。当他回首眺望时,十字路口显得含含糊糊,然后他转回身继续在这条大道上往前走去。在
他重新回想刚才走到十字路口处的情景时,那一段经历却如同不曾有过一样,他的回想在那
里变成了一段空白。
他的行走无法在黑夜到来后终止,因为刚才的错觉,使他走上了一条没有飘扬过炊烟的
道路。直到很久以后,一座低矮的茅屋才远远地出现,里面的烛光摇摇晃晃地透露出来,使
他内心出现一片午后的阳光。他在接近茅屋的时候,渐渐嗅到了一阵阵草木的艳香。那气息
飘飘而来,如晨雾般弥漫在茅屋四周。
他走到茅屋门前,伫立片刻,里面没有点滴动静。他回首望了望无边的荒凉,便举起手
指叩响了屋门。
屋门立即发出一声如人惊讶的叫唤,一个艳丽无比的女子站在门内。如此突然的出现,
使他一时间不知所措。他觉得这女子仿佛早已守候在门后。
然而那女子却是落落大方,似乎一眼看出了他的来意,也不等他说话,便问他是否想在
此借宿。
他没有说话,只是随着女子步入屋内,在烛光闪烁的案前落坐。借着昏暗的烛光,他细
细端详眼前这位女子,依稀觉得这女子脸上有着一层厚厚的胭脂。胭脂使她此刻呈现在脸上
的迷人微笑有些虚幻。
然后他发现女子已经消失,他丝毫没有觉察到她消失的过程。然而不久之后他听到了女
子在里屋上床时的响声,仿佛树枝在风中摇动一样的响声。
女子在里屋问他:
“你将去何处?”
那声音虽只是一墙之隔,却显得十分遥远。声音唤起了母亲自焚时茅屋燃烧的情景,以
及他踏上大道后感受到的凉风。那一日清晨的风,似乎正吹着此刻这间深夜的茅屋。
他告诉她:
“去找青云道长和白雨潇。”
于是女子轻轻坐起,对阮海阔说:
“若你找到青云道长,替我打听一个名叫刘天的人,不知他现在何处?你就说是胭脂女
求教于他。”
阮海阔答应了一声,女子复又躺下。良久,她又询问了一声:
“记住了?”
“记住了。”阮海阔回答。
女子始才安心睡去。阮海阔一直端坐到烛光熄灭。不久之后黎明便铺展而来。阮海阔悄
然出门,此刻屋外晨光飘洒,他看到茅屋四周尽是些奇花异草,在清晨潮湿的风里散发着阵
阵异香。
阮海阔踏上了昨日离开的大道,回顾昨夜过来的路,仍是无比荒凉。而另一端不远处却
出现了一条翠绿的河流,河面上漂浮着丝丝霞光。阮海阔走向了河流。
多日以后,当阮海阔重新回想那一夜与胭脂女相遇的情形,已经恍若隔世。阮海阔虽是
武林英雄后代,然而十五年以来从未染指江湖,所以也就不曾听闻胭脂女的大名。胭脂女是
天下第二毒王,满身涂满了剧毒的花粉,一旦花粉洋溢开来,一丈之内的人便中毒身亡。故
而那一夜胭脂女躲入里屋与阮海阔说话。
阮海阔离开胭脂女以后,继续漫游在江河大道之上,群山村庄之中。如一张漂浮在水上
的树叶,不由自主地随波逐流。然而在不知不觉中,阮海阔开始接近黑针大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