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这天阴沉沉地,”几个小昭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怕是快要下雪了,今冬第一场雪,张娘娘说要排《庆丰年》的新声呢。”
“我听着这《荆钗记》就好啊,”一个道:“但你们看,张娘娘都快打瞌睡了。”
教坊司排演的《荆钗记》又是王娘娘爱听的南戏,张娘娘坐在那里听了两出,倒是吃了三盘点心。
“太子妃呢?”张贵妃环视了一圈,奇道:“她不是说要来吗,我都好些日子没见她了,怎么地也要好好说说话。”
结果一圈人没有一个应声的,张贵妃就道:“怎么人没来,也没来一个传话的人?”
“去春和宫,”王贵妃之前派人叫了一次,结果派去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再去请。”
等到下一出戏开锣的时候,才眼见太子妃的肩舆停在了殿外。张昭华疾步走进来还没有说话,张贵妃倒是笑道:“别让她狡辩,先灌她三杯梨花酒!”
还真有几个小妃嫔嘻嘻哈哈凑了上来,不过看清了张昭华的神色,却又逡巡不前了。
“娘娘,”张昭华道:“非是我有意推脱,我有多大脸面,能让贵妃娘娘三催四请的,只不过着实遇到了个不好打的事情,我没法定夺,只能请二位娘娘做主了。”
王贵妃仔细看了看她,就叫那边的箫鼓停了,道:“什么事情?”
张昭华轻飘飘掠了一眼张贵妃下的康嬅,道:“和康嫔有关。”
康嬅神色不定,却娇笑道:“太子妃娘娘打趣我!莫不是我送去的礼物不合太子妃的心意?若是南湖的珍珠不喜欢,我那里还有一套雪耳玉杯,拱手奉上。”
“康嫔说笑了。”张昭华不为所动:“你的馈赠,我可不敢收受。”
这下康嫔面子上挂不住,其他在座的妃嫔也都觉出不寻常来。张昭华嘴角勾出一个似有似无的弧度:“康嫔的大宫女去了哪儿,康嫔不知道吗?”
“之桃?”康嬅道:“今早上就没寻着。”
“那好教娘娘得知,”张昭华道:“今早上春和宫的大门开了,这第一个见到的不是别人,就是康嫔的大宫女之桃,在殿外鬼鬼祟祟伸头翘尾的,见到人却跑地快。想来东宫封门闭户久了,这虫蛇狐鼠乱窜,扰的人忿怒——我就将人抓住了。”
“这是我的不是,”张昭华瞧见康嫔越来越差的脸色,道:“可是这个之桃好生奇怪,我不过吓唬了几句,她就像做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一样,涕泗横流惊慌失措,未几倒是说出了许多骇人听闻的事情。我是万万没想到,因而耽误了来听戏的时辰。”
“之桃,”王贵妃道:“康嫔,是你派她去东宫的吗?”
“我好心好意,让她给东宫送了东西去,”康嫔像是被捋了虎须的大猫一样:“太子妃娘娘倒是将人给拿下了,这就是东宫的礼节吗?”
“康嫔娘娘息怒。”张昭华道:“你送礼物是在巳时二刻,可之桃是早在卯时一刻的时候,就出现在了春和宫门前。”
“之桃究竟说了什么话,”张贵妃倒觉得像是听戏一样,“可以称为‘骇人听闻’?”
谨身殿中,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瘐死?”他道。
“纪大人说是瘐死。”薛禄一摊手:“没有尸可验。”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而皇帝注意到薛禄不太好看的神色:“你怎么了?”
“嗯……陛下恕罪,”薛禄露出难堪的神色:“臣胃上反酸,恶心想吐。”
“你吃坏东西了吗?”皇帝道。
倒是有个小太监短了个痰盂过来,薛禄背着皇帝还真吐出一些腌臜之物来。吐过之后的薛禄舒畅了许多,不好意思地瞅着皇帝笑。
“臣没有吃坏东西。”薛禄道:“臣就是想起了那些……从诏狱里拖出来的人,臣饶是久经沙场,见惯了死人,也……实在难以忍受。”
皇帝神色叵测,而此时马云忽然从殿外进来,脚步飞快地走到皇帝身边,附耳说了什么。
薛禄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头顶上皇上的声音:“阳武侯先退下。”
薛禄走了之后,皇帝才道:“你再说一遍。”
马云擦着冷汗,小心翼翼道:“太子妃娘娘抓了康嫔身边的大宫女,从她嘴里问出了……康嫔和纪纲、纪纲……”
“未选秀之前,”皇帝神色反而没有料想的那样骇人:“就在纪纲府上?是纪纲豢养了她?”
“还说在宫里,也有办法联系。”马云道:“兹事体大,现在王贵妃和宫正司的人只是将人羁押,不敢审理,特奏明陛下。”
“不用审了。”皇帝道:“赐个全尸,依旧以嫔礼下葬。”
他伸手将被袖子压出褶皱的书页抚平,“朕于古之君王,最推崇的就是唐太宗。只因唐太宗和朕遭遇相似,虽非长嫡,介以功成。他有三嫡子,朕也有三嫡子。老大虽然不成器,却也没有像李承乾一样,起兵谋反。老二虽然最为钟爱,却心有不足。”
皇帝袖子底下的书页上露出了这样一行字——我若立泰,则是太子之位可经营而得。自今太子失道,藩王窥伺者,皆两弃之,传诸子孙,永为后法。
唐太宗在经历了魏王夺嫡之事后,伤心欲绝,为了避免玄武门事件的重演,他说出了一句著名的话,若是太子无道,而其他藩王有取而代之之心,且的确用了“经营”的手段谋夺,则两个人都不选,另择他人而立。
“唐太宗的儿子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