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山嘴就要登山了,这时抬灵的出了状况。八个人抬着的灵柩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的剧烈摆动着,似乎就要落地,抬灵的人大呼小叫,锣鼓唢呐又急又快。本地习俗,棺材自丧堂移出到送至坟墓,中途是不能落地沾土的,否则对孝家不利。
刘家的孝子孝孙们吓得呼啦一下全跪在地上,刘映国心一沉,顾不得跪地,回身窜到棺材旁,黑着脸急叫:”怎么啦?怎么啦?“
前面领头打开山的曾庆虎见书记焦急的模样笑道:“莫事莫事,这帮家伙趁着换人故意作孽(注:作孽:土话,意为捣乱)。“
村里面一直有这个传统,抬灵时前后各四人,各自搭档好后,半道上故意使坏,要么前面的不走,要么后面的不动,前面往左,后面偏往右扯,拉拉扯扯的险象环生,而出现这种情况,孝家无一例外的要跪下磕头,抬灵的有时故意这样捉弄孝家。
一场虚惊,刘映国松了口气。除了这些力气多得没处使的抬灵人一两次的故意作孽使坏,老爷子的灵柩被顺利地抬到坟地下了坑,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一大溜人返回村子,回他家院子吃丧饭,才进村口,有人来报:
五保户打油匠桂新粮死了,刚刚断的气。
这时候时间在八点多钟,金色的阳光正铺洒到整个村子,和油厂相隔不过十几丈的刘家大院里正摆桌安凳,热火朝天的准备上酒上菜,招待送葬后回返的亲友乡邻们吃早饭。
桂老爹的死是我第一个发现的,也不算发现,我进去屋里时他还没死,过了一会才咽气的。我兑现了几天前对他的承诺,站在床边给他送了终,让他安心的闭上了那只独眼。
给刘老爷子送葬的人太多,按乡俗,村里每户最少都会有一人去送葬,不是为了凑热闹,而是表达对亡者的尊重。刘力扬老爷在村里说得上是德高望重,送葬的特多,加之他家众多的亲友,队伍排得老长。
娘在厨房帮忙,父亲不在家,做为家里的男人,娘一早就吩咐我要去送老爷子最后一程的,见人实在太多,而我心里记挂着桂老爹,半路上开小差溜回来,直接就去到油厂。
这几日桂老爹的病一天重过一天,根本就莫吃过什么东西。前二天他让我给他熬了点粥,我发现他只喝了一点点,昨天中午我又要为他熬粥,他说口莫味,什么都不想吃,不让我做。
桂老爹生性孤傲,他不准我告诉别人,说是自家身体自家知,过二天就莫事了,他不想麻烦大家。
也怪我那时少不更事,加之这几天大人们除了轮流出工的(有些农活不能耽搁,必须要做),其余的都在刘书记家忙丧事,难得遇上谁。而我每天早晚要练功,白天要扯猪草,要抽空上涧水冲喂小黄鼠狼,中午要记录他教我的东西,连和周扒皮座三雕他们都少有碰面,有些事情也就一念而过,过了就丢在一旁了。
我才到门口边,老黑狗从门缝挤出来,湿润的眼睛看着我呜呜低鸣。门没上拴,我推开门页进到屋里,叫着”桂老爹“,床上的桂老爹没有应答也没有动弹,黑狗的一对前爪趴在床沿,对着床上的桂老爹低声呜咽,我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几步到了床边。
床上的桂老爹气息微弱,面色死灰,独眼圆睁,胡子拉喳的嘴微张着,配上左脸的伤疤,狰狞而又诡异,吓得我向后跳开一大步,高声哭叫着:”桂老爹你怎么这样呀?你别吓我呀!“
也许是我的哭叫惊醒了他,他慢慢的转动了一下脑袋,手抬了抬,浑浊的独眼盯着我,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有话要对我说,我麻着胆子走过去,他喉咙”嚯嚯“有声的似乎在努力说着什么,我贴过去,听清了,他在重复着四个字:”提防、刘家,提、防、刘、家………“声音渐弱,直至气息全无。
我发疯一样的哭叫着跑出去,高声哭叫:“快来人呀,桂老爹死了呀,快来人呀……“
有人听见了,刘家院子里跑出来几个人,一齐进到桂老爹房里,也许是听见了我的哭喊声,母亲也跑了过来,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不住的拍着我的后背,嘴里念叨着:”我崽不怕,我崽不怕……“
桂老爹是五保户,一切由大队和队上做主。按道理他还有亲人,他和桂家虽无血缘,但他始终姓桂,是桂七的儿子,桂秋生是他侄儿,必须得通知他们。好才桂秋生两口子都在刘家奔丧,倒是省下许多麻烦,最起码不用派人大老远的跑一趟去送信了。
大队书记刘映国和生产队长刘老满自家的事还有一大堆,没功夫管这边,就由大队长曾成功负责处理安排。曾成功叫上副队长和生产队会计等,几个人碰头一商量,又征求了一下桂秋生的意见,认为越快越好。
但桂新粮毕竟也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和大家相处了几十年,虽然说不上他有多好多伟大,但毕竟帮过不少人的忙,人一死,过往的好处都被捡了出来。更何况他这一生,确实也让人说不出他的坏来(除了和刘家结怨)。
大家议论着这个伤残老光棍的过往,叙说他孤苦凄惶的一生,队上的几个妇人包括母亲都在一旁掉眼泪,于是大家一致通过,决定在家放一晚,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