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应该留在学院!我为什么要相信教授!相信那个残废!”
亚瑟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脑瘫教授,心里说不怨恨那是不可能的。
“你!”
脑瘫教授看着被打飞的小薇儿,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
陆开拍了拍手,仿佛手上因为刚才打了小薇儿而沾了灰尘似的,慢慢向脑瘫教授走去,说道:“当初你控制拿着死尸的时候很吊嘛,嗯?叫我来咬你?嗯?狗东西?现在,我要你知道,谁才是狗东西!”
脑瘫教授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容,说道:“成王败寇,现在栽在你的手上,我无话可说。如果你真的是心狠手辣之辈,我们这里所有人,大不了就是一死,又有什么了不起。你也别得意,人外有人,太外有天,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来收拾你!”
“大不了就是一死?”陆开摆摆手,说道,“脑瘫教授,哪里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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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正文之外,突然想把这个事记下来,怕时间一长给忘了。
那天晚上,到亲戚家里喝酒。半杯酒下肚,大家话匣子就打开了。几个人说到生活艰苦,一个哥哥想到了他过世的老婆,变得有些伤感。他说:“你们不知道我那时候过得有多苦,到了现在,我也听不得家人感冒咳嗽的声音。一说到生病,我的心就疼。”
我知道他这句话毫不夸张。
那个时候,哥哥和嫂子结婚有一段时间了。嫂子时常生病,吃药吃不好,老是复发。后来去医院大检查,晴天霹雳,嫂子被查出患有癌症。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不敢相信,嫂子这么一个年轻富有活力的姑娘,怎么会得癌症?只能说造化弄人。从那个时候我就清晰的感觉到,“癌症”这种疾病,不仅仅只存在于老人身上和电视剧里面,我身边的人——年轻力壮的、活泼可爱的、潇洒美丽的人,也可能患上这种致人死命的疾病。
嫂子和哥哥一样,都是农村人,她没有工作,哥哥是个跑工地的小工,干的体力活,挣的血汗钱,温饱可以保障,出了这么一摊子事,看病吃药,入不敷出,生活一下子陷入窘境。
大家都知道,癌症这东西,没得治。钱大把大把投进去,无非换两口气多喘几天。俗话说,夫妻本事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现实中,我们看见太多夫妻薄情的例子。嫂子对哥哥说:你走吧,我不怪你,怪只怪我命不好,不该享你的福。我这身子,怕是就这样了。我想一个人回农村老家去,和父母住在一起。
离开嫂子,在当时这真是哥哥摆脱窘境唯一的办法了。嫂子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已经欠了一屁股烂债。亲朋好友都怕看见他,因为他们都知道,见面难免要说钱的事,可是哪个人的钱是从天上飘来的呢?该拿的都已经拿过了。
生活就像一摊烂泥,哥哥却倔脾气上来了,在烂泥里面越陷越深。他骂嫂子是混蛋,不应该说这样的话。骂完,他给嫂子煎药去了。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孩子。嫂子执意要在生命的倒计时中,给哥哥留下孩子。哥哥当然不会同意,因为嫂子的身体已经虚弱的不行了,他不希望因为孩子的到来提前送走妻子。嫂子在这件事上寸步不让,前所未有的坚持。
他们总是在和生命赛跑。
孩子生出来了,母子平安。嫂子抱着孩子,泪流满面。
该来的终归要来,嫂子日渐消沉,已经下不来床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家里来了好多亲人,阅历丰富的老人看见嫂子的样子,知道不行了,安慰哥哥,叫他去休息,说这里有他们照料。哥哥摆摆手,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
在生命的最后二十多天里,哥哥寸步不离的守在嫂子旁边,和衣而睡,卧不除鞋,嫂子稍微有什么动静,他都会被惊醒,快速跑到嫂子旁边,生怕嫂子清醒过来错过了她要嘱咐的话。
有经验的老人对哥哥说:你要注意了,人在弥留之际,都会失声痛哭,大概是预感到自己要走了,以此表示自己对世间的留恋和不舍。
哥哥拿着酒杯,喝了一口酒。我知道,这个酒很苦,但是我跟着他举杯的时候,也一口下得很深。
他说:“过了二十多天,一天晚上,她突然清醒过来,然后真的就看着我,看着孩子,失声痛哭。”说到这里,他就顿住了,我感觉到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惆怅的味道。
大家都知道,那是回光返照,上天留给要走的人最后一次看世界的时间。
哥哥就这样陪嫂子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一个人从一声啼哭中开始,又从一声啼哭中结束,我想,这个人的人生必定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