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熟悉的台词,熟悉的配方,气息都是熟悉的。
何素铭掀帘而出,看到十几个佩刀的山贼拦住前路。
不见得都是凶神恶煞,却连半点遮掩都没有,大大咧咧地以真面目示人。
这样的人要么是真的不怕死,要么就是胸有成竹,有备而来,而不管是哪种可能,何素铭都知道今天怕是活不成了,因为对方这么有恃无恐,不过是打定主意杀人灭口而已。
何素铭指尖颤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十息时间后,车夫小厮都死了,被砍成了几段,血肉模糊。
何素铭看着近在咫尺的山贼首领,浑身直哆嗦。
也不是没见过杀人场面,甚至比这更惨烈的也见过,可这却是他这个宣府总督第一次直面自己即将遭遇的惨淡的死亡现场。
他不是勇者,他很贪生,很怕死,所以根本做不到直视惨淡人生,他想逃,想求饶。
“各位好汉,各位大侠,我上有老下有小,饶我一条狗命如何?”
何素铭跪在地上,气势全无。
但首领只是冷淡地看着他,眼中杀机不仅没有削弱,还又彪悍了不少。
手起刀落,何素铭的一只手掉了,齐根切掉。
何素铭眼睛瞪得老大,血喷涌而出,落在脸上,是热的。
他摸了摸脸,手上全是血,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他被砍掉了一只手,立即凄厉地惨叫起来,但首领的第二刀也到了,却是挑起一滩泥土和杂草,塞进了何素铭的嘴里,将他的声音尽数堵了回去。
“这第一刀是为了无辜被灭门的两百余人讨的,啧,两百刀,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住!”首领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淡漠,带着些恶意的嘲讽。
何素铭脸色发白,不知道是因为血流得太多还是吓的,他不住的发抖,筛糠似的,哆嗦着,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丑态尽出,换来的不过是首领讥诮的冷笑,而后是第三刀、第四刀......
有的人真的很令人敬佩,不见得会做多少好事,可求生意念却是极强。
花了一个时辰在他身上留了两百多道伤,何素铭才堪堪咽气,看那惨白如纸的脸,极有可能是因为流血过多而死。
望着他瞪得老大的眼珠子,坏事做尽竟然还死不瞑目,首领低低地笑了起来,手起刀落将他的两颗眼珠子挑出来扔在地上了,脚尖踩上去还碾了碾。
说真的,有点恶心,可心里头的恶气才算是涤尽。
满门老弱妇孺无辜惨死,还有菜市口斩首的数十人,想想都憋屈。
“走!”
杀机敛尽,只余满地尸首和血。
山间飞鸟散,首领停了下,看着山林的另一个方向,若有所思片刻才收回目光,策马离开。
————
何素铭被杀的第二天,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
景泰帝大怒,天子脚下竟有人胆敢行凶,这是不将天子尊严放在眼里了。
严查,一定要严查!
只是并没有什么所以然。
第二天,吴轩菜市口斩首示众。
元祐将他死牢里提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说了一句话。
吴轩目瞪口呆,而后两行热泪从眼眶中涌出。
艳阳之下,刀折射的光刺眼得很。
吴轩眼中已经没了怨恨和不甘,坦坦荡荡地赴死,他身后的兄弟们也都如此。
叶瑾夏坐在临街茶肆的雅间里,从这个位置看过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吴轩被斩首的全过程。
她指尖摩挲着茶盏,袅袅白气升起,茶香缭绕,滚烫的茶水逐渐变冷,她也无所察觉,一瞬不瞬地盯着吴轩,一些影像浮现脑海,眸光逐渐变得涣散。
吴轩似有所感,隔着层层人群,他仰头,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素衣黑发的女子,眉目清冷似寒泉,清丽如她,却总有着怎么都煨不暖的寒气。
就是这么个冷冷清清的姑娘,却轻而易举的识破了他们的诡计,虽说前功尽弃,可也免了一场冤案。
何素铭死了,虐杀致死。
也许也是这个姑娘的手笔吧?
吴轩闭了闭眼睛,适应斩刀折射的光,酒水淋上去,烈酒的香味有些勾人,他有点眩晕,却还是直视茶肆的方向。
叶瑾夏福至心灵,和吴轩的视线对上,轻轻地点了下头。
吴轩唇角微弯,常年军旅和奔波,使得他看上去沧桑而且凶狠,努力微笑,也减不去那戾气,横亘在眉眼间。
不过叶瑾夏还是感受得到他的善意,遂报以一笑。
吴轩动了动唇,伴随着签子砸到地上的声音,刽子手将他推到斩台上,两行热泪再度盈眶而出。
感激、庆幸,还有解脱。
叶瑾夏扭头,不敢再看。
天青青,依旧是艳阳天。
血腥味弥漫,不过叶瑾夏还算满意,这才是她想要的朗朗乾坤,不够公平,那她做一杆秤。
吴轩方才说,谢谢!
七尺男儿,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接连流泪所为何事,叶瑾夏心里清楚,其实也不是特别清楚。
可有点欣慰,虽然,人就死在眼前。
元祐撩开帘子走进来,毫不客气地就着她的茶杯喝了一杯水。
冒烟的嗓子终于缓过来了,才听见他特有的嗓音,“表妹,你可满意了?”
“嗯,还好。”叶瑾夏又给他倒了一杯水,元祐也不矫情,一口饮尽。
元祐趴在桌上,不住地叹气,眉眼间尽是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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