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欢脸上仍是波澜不惊的恬淡,并无赌赢之后的欣喜若狂,她将桌上赢来的二十两银子再次押在“小”上。
“呃……全押?”儒衫男子犹豫着问道。
“徐大叔是吗?还要赌吗?”
“堵,一人一半,不够算徐某借的。”
“好。”
两人说话间,骰盅再开,这次又是汝欢赢了。
见这边气运渐旺,很多赌徒便也跟着汝欢押起了“小”,一次次掀盅,一次次摇出“小”,庄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过多时,汝欢面前的银子便堆起了小山,居然连开了十七把“小”,一旁的知秋只是满脸喜色的往裙子里兜银子,口中不住地叫道:“小姐总是乱花钱,这些银子都由知秋保管。”
羽林修泽一挑长眉,如秋水的眼波扫向汝欢,其中闪过疑惑与赞叹。
庄家的脸色已然气得发黑,第十八次揭盅,依然是个“小”,暴怒下他扬手重重击在桌面之上:“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可是……你这女子定是出千了!”
汝欢立刻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轻柔的嗓音仿佛娇弱无骨:“大叔可别吓唬汝欢啊,汝欢哪里作弊了?明明摇骰子的是大叔,揭盅的也是大叔,汝欢动都没动过啊?”
庄家脸色更黑,只是咬牙切齿地搓起手掌。
却见汝欢满脸的凄婉伤情,低叹一声:“唉,既然大叔如此猜疑,那么汝欢也只好玩到这里为止了,知秋,我们走吧。”
说完她便帮知秋一起整理桌上的银两,似乎心伤之下不小心碰掉了一锭银子,又连忙俯身拾起。
“咦?姑娘赢了便想溜吗?”庄家显然有些焦急起来:“那可不成。”
汝欢收好银两抬眸凝望,那一双眼睛灿烂光华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那着意演绎出来的不安:“大叔,你好凶啊,汝欢不想玩了,这可要回家啦。”
未待庄家阻拦,徐大叔便一把扯住汝欢:“小姑娘,你不能走啊!”
汝欢一脸错愕:“这是为何?”
徐大叔脸上的褶皱更加地深刻,他有些喏嗫道:“那个......现在运势如此之旺,大叔还想多赢一点。小姑娘你走了,大叔......大叔这心里不踏实。”
汝欢眼底深处一丝惋惜划过,她依旧是天真无邪的表情:“这样啊,那好吧,汝欢便在此替徐大叔掠阵。”
徐大叔满脸堆笑再次挤到台前,他犹豫了片刻,便将手中三分之一的银子再次押在“小”上。
汝欢只是嘴唇一抿,静静观望。
庄家见汝欢并未离去,心中盘算起如何将她手中的银两再次赢回来。
这个小姑娘肯定是出千无疑!
庄家所用的,是专门灌了铅汁为主的骰子,而他经年累月的练习投掷,早已手法纯熟要啥来啥。
可是此刻,他无论如何使用巧劲,就是无法投掷出想要的“大”,绝对是这个姑娘使用了什么出千的手段。
庄家心中思讨,手中再次使力,可揭盅之时,这回却是出现了“六,六,五,五”,这醒目的四个数字,赫然便是摇出了他一直想要的“大”。
徐大叔见到四个数字的霎那,立刻惋惜地痛呼:“唉,可惜可惜啊。”随即他转头看了一眼汝欢,有些犹豫地咽了一口口水。
汝欢目光平静地一扫:“徐大叔可还要继续吗?”
徐大叔踌躇了一番,紧咬下唇,似乎发了狠心一般将怀中的银两全部压到了“小”的台面上。
汝欢见状并未说话,庄家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奸笑,果然手起盅开,又是一个“大”。
徐大叔的两眼顿失了生气,他那张原本还算生动的脸容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摇晃了几下,他一把撑住桌沿,仿佛随时可能倒地不起。
庄家见已经收回了一些银两,得意地笑道:“怎么?没银子了?不赌了?”
徐大叔双目微闭,紧咬的下唇渗出了一丝腥红,忽地,他睁起赤红的双眼,发疯了一般高声叫道:“赌赌赌,我就不信刚才的旺势已经不在,没有银子,徐某便用这只手臂来作赌注!”
随着喊叫声,他跌跌撞撞地爬上台面,将整只左手压在了“小”上。
赌坊内其他正在博弈的赌徒们也被这高声呐喊的狂言吸引,顿时赌骰子的长桌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庄家伸手摸了摸颚下的胡须,微眯起眼睛,一脸奸滑:“你确定要堵上左臂?”
徐大叔见到对方虎狼般的眼色眉目闪过一丝犹豫,却听汝欢淡声道:“财已离,不可追,是从此净手享岁月静好?亦或掷地豪情癫狂眼前?”
徐大叔闻言一震,一股狂悲而又狂喜的情绪瞬间铺天盖地卷在心间,他狂笑两声:“好好好,想我徐怀科举落榜数次,却未曾想能在这世俗糜烂的赌坊听到如此言语,今日,徐怀便要如姑娘所说,掷地豪赌癫狂于眼前。”
他重重拍击了一下桌面,转头对庄家高呼道:“快快快,摇骰子吧。”
庄家显然见惯了输惨后癫狂的赌徒,他嘴角边的算计更深,抬手再次摇起骰子。
羽林修泽闻听汝欢这即似诗非诗的两句话,眸中疑惑更重。
汝欢本应规劝徐怀适时收手,可她却反其道而行之,言语中明显有些扇风点火的意味,这却是为何?她与这徐怀没仇吧?
此时庄家手中那昭示命运的四粒骰子已经停止了转动,徐怀看着那只雕刻盘龙花纹的骰盅一寸一寸揭开,仿佛呼吸也跟随紧张的气氛渐渐地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