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夫人和张唤听了申斐的话同时长舒了一口气,温夫人更是眼泛泪意。
申斐到早已备好笔墨纸砚的桌子前写药方,张唤趁机在申斐身后往温夫人肩上轻轻拍了拍。
张晴也到温夫人身边搂着她的腰,低声安慰着她。
温远则是站在桌子旁歪着头看申斐写药方。
“这药连服三日,三日后我会再来为令爱请脉。”写罢了药方,申斐指着桌子上墨迹未干的纸对张唤说道:“这几日不要碰生冷辛辣之物,也莫要受凉,”说着一顿,看向在烧着地龙的屋子里仍旧穿着棉褂子的张晴,改口道:“也别捂得太严实了,热病更不好治。”
内室里将前后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也放下心来的张暄此刻却叹了一口气。
妹妹的病,只怕是太过娇惯才引起的。
可是这“莫要受凉,也别捂得太严实”着实不好掌握。
外边申斐又与温夫人交代了一番如何熬药以及何时吃等语,便即告辞。
张唤前去相送,乔夫人和张暄从内室走出来,温夫人又是一通感叹。
申太医总算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正与乔夫人说着话,门上来人送来一张拜帖,竟是武阳侯夫人明日要来拜访。
温夫人当即十分高兴,邀请乔夫人明日一同来侯府。
乔夫人却是婉言谢绝了。
按乔夫人的想法,温夫人与武阳侯夫人多年未见,自然有一番契阔,她与武阳侯夫人虽然认识,但却算不上熟识,况且自己年纪又浅,难免与武阳侯夫人说不到一起去。
温夫人想了想,也猜到她心中的各种顾忌,便不再勉强于她。
二人又聊了些闲话,乔夫人和温远在侯府用罢了午膳,至申正时分方才离去。
其间温远央求温夫人想与两位表姐一同到府里四下里走走,却被乔夫人以“你晴表姐身体不好别吹了冷风”为由制止了,温远便有些泱泱的。
后来也不知道听见张晴说了句什么,他又忽然高兴起来,双眼亮闪闪的。
待他母子走后,张暄背地里问起张晴那时她究竟对温远说了什么,张晴却是不记得了。
温夫人思念娘家人,她的二哥温让对她的思念也不逞多让。
温让等不得次日休沐,当天下了衙便直接来到了定北侯府。
与温夫人一番契阔后,自然要见见两个外甥女。
温让气质儒雅、举止温润,为人有些严谨,不像一个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士大夫,反而像是学堂里板着脸的教书先生。
张晴便称呼他为“老学究舅舅”。当然,这是在温让走了以后,她背地里同张喧说的。
次日一大早武阳侯夫人温玉柔前来拜访,温夫人并没有叫张氏姐妹到扶云阁与其相见。
原因无他,温玉柔来看她,只是为了叙旧。
她不单单提起做姑娘时与温夫人的往事,还说起婚后诸多事宜,提起最多的,是她那个曾经位主中宫如今已然身故十五年的女儿。
十五年了,她却仍旧未从失去女儿的伤痛中走出来。
都说女儿是娘的贴身小棉袄,她的女儿格外与她贴心,两、三岁便知道心疼她,她哪里碰了、疼了会马上给她吹吹;那孩子又极聪明,教什么会什么;长得也漂亮,放眼整个京城也挑不出一个比她漂亮的……
可是偏偏她那么好的女儿被太后看上了眼,小小的人儿就被召进了宫,内定了太子妃。她不但很长时间见不到女儿一面,还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与太后越来越亲近,与她越来越生分……
十五年来,温玉柔一直将这样的情绪藏在心底,没人诉说、无处诉说。
偶尔与丈夫武阳侯说两句,他一个大男人,根本体会不到她心中有多苦有多疼。况且提起女儿,难免要说起宫里的太后,难免让人生出非议太后的想法,每次都是她说不上两句,他便拿旁的话茬开了。
她上头倒是还有个婆婆,这十几年来对她也颇为心疼,看来是能体会她心中的苦楚的。但是,太后是她公公的亲侄女,她婆婆和太后比和她还亲……
她嫁得远,娘家人都在金华;婚后结交的也都是官宦女眷,有些话自然不能随意出口……
于是她憋着话儿、忍着痛、按捺着心中的情绪、承受着越来越深的折磨与苦楚……
这样的忍耐却叫她心里越来越苦、越来越疼,越发的忧郁、越发的愁苦。
她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如果再找不到一个倾诉的对象,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发疯了。
昨天收到温夫人送去的土仪,看到帖子上那熟悉又陌生的字迹,她知道,她终于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深知温夫人的为人,又有自小的情谊在,所以,她放心大胆的将泪水与哀绝尽数吐露给温夫人知晓。
当娘的苦心,只有当娘的最知道,温夫人跟着她的诉说而伤怀、跟着她的哀苦而流泪、跟着她的思念而心痛如绞。
一上午的哭诉,温玉柔哭得双眼红肿,说得嗓子嘶哑,但是洗过脸重新梳妆之后,她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虽然眼睛依旧泛红,但是整个人比之刚见到温夫人时精神了许多,温夫人亲自将她送上了马车后,她掀开车帘对温夫人挥手时嘴角竟然噙着一丝轻浅的笑意。
说出来,便也卸下心中的包袱了吧。
温夫人望着武阳侯府渐行渐远的马车长舒了一口气。
武阳侯夫人敢同她倾诉这些,大概也是因为她在京城里待不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