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人守着王妈妈一整夜都没能入睡,王妈妈睡一会儿醒一会儿,一会儿起身一会儿躺下,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脑筋有些不清楚,这一大把年纪了,几天折腾下来也够她受的。眼瞅着外面的天就要亮了,武夫人准备起身去给王妈妈做些吃的,她做饭好吃,王妈吗好久都没吃过她做的饭了。刚走出卧房门口,兜里的手机叮叮叮得响了起来。
“武大,咋样了?”武夫人边往屋外走边接起电话压低声音急声问道。
“你先离咱妈远一点,我慢慢跟你说。”武大的声音低沉又压抑,武夫人感觉自己腿上一时没了力气,整个人摇晃着出了院子。”你一定别着急,静下心,找个地方坐着听我慢慢跟你说。“
“我出来了,你快说吧!”
“咱爸找着了!”武大顿了顿接着说“不过,人,怕是不行了!”
“啥意思,啥叫不行了?人现在在哪儿啦?是伤着还是碰着了?”武大说话向来说半句藏半句,真是让人着急,这都啥时候了,还跟她磨磨叽叽的。
“应该是被车撞了,司机跑了。人被丢到水沟里了,这不这两天才浮上来,我跟哥哥刚去确认了,是咱爸,你先缓缓再告诉咱妈,你想办法来一趟,咱爸的后事得准备了。”武夫人头一热脚一酸,整个人差点瘫倒在地上。武大这都是说的些啥,这不可能的,一定不是真的。
她以为,王爸爸也就是出门散心去了,小时候王妈妈和王爸爸拌嘴,偶尔也是会摔门走人的,不过一袋烟的功夫也就回来了。这次最多也不过是被嫂子气坏了,一时半会儿消不了气故意不让家人找着自己,一个人呆着清静清静,过个三五天气消了也就回来了。
武夫人强忍眼泪,她不能哭出声,妈妈还得她照顾,她不能先崩溃倒下去,她得挺住。武夫人整个人脸憋得通红喘不上气,想扶着石凳坐下缓口气,转身却看见石凳上坐着个人,是武多。
武多起身走到武夫人身边,心疼的看着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武夫人,只能结结实实的扶着她,却也一时说不出啥安慰的话。看着她难过的表情,他就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武夫人神经大条,坚强乐观,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不在乎,无关痛痒的人也轻易伤不了她。王大伯肯定是出事了,他也知道,知道失去父亲的痛,虽然他的爸爸每天只知道抽烟喝酒打他,他爸爸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哭的惊天动地,痛的撕心裂肺,虽然那时候,他只有七岁。
“武多,你现在有办法送我去镇上么?”武夫人双手捂着剧痛的胸口哑着嗓子说。
“行,我这不为了扛活来回方便刚淘了俩旧车子,我载你去。车子就在你家山坡低下呢。”
“我妈呢?怎么办?还不能告诉她,我这会儿不敢跟她说话,你去,你去跟她说武大摩托车坏在半路了,你跟我去接接......”虽然早晚都得说,王妈妈早晚都得知道,但现在还不能说,也不愿意说,或许,武大和哥哥看错了。他们两个人一向都马虎粗心,一定是看错了。
“行,我这就去,顺便给你拿件衣裳。天凉了,雾又大,你别冻坏了。”武夫人呆呆的看着武多转身进门的背影,他怎么又大清早的来自己家门口了?又喝酒了?这会儿她也顾不得责怪他了。只是她不知道,他守着浓浓的山雾在门口石凳上坐了整整一晚。
武夫人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到达镇上哥哥家的了,就记得满山的浓雾劈头盖脸打的她睁不开眼睛。天又冷,路又长,什么都看不清,她一路只能紧紧抓着武多油糊糊湿哒哒的旧外套。
她只记得爸爸泛白浮肿的脸,王爸爸静静的躺在那里,和蔼安详,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看上去,他不过是沉沉的睡着了,像是刚洗完头就睡着了,花白的头发还湿嗒嗒的。以前她在家未出嫁的时候,他就经常洗完头发不擦干就上床睡觉了,为此王妈妈不知道数落了他多少回。
武夫人跪倒在王爸爸的身边,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她想起好多有关爸爸的回忆,想起小时候夏天王爸爸带她和哥哥去河边钓鱼,她一时淘气,不小心掉进并不是很深的水里,爸爸一把把她抓了上来,像抓小鸡似的抓着她的衣领,面红耳赤的把他好一通数落。她还想起小时候帮爸爸洗头,爸爸打好水坐在院子的台阶上,弓着腰,低着头,武夫人用水瓢舀起水,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倒在爸爸头发上,帮他冲干净头发上白色的泡沫,那时候,爸爸的头发还是乌黑的。那时候她还太小,每次都得踮起脚才能够得到。她还想起爸爸把她扛在肩上去赶集,她每次都既高兴又害怕,总是紧紧的环抱着爸爸的脑袋……
还有,他每次抱着她,老是故意用硬硬的胡渣蹭她的脸,惹得她哇哇乱叫后哈哈大笑;他用他粗糙扎人的大手牵着她,她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她趴在他宽阔的背上,嗅着他衣领上油糊糊的味道睡着;他送她去学校,怕她受冻,用他灰黑色的大棉袄紧紧包着她。他爱喝酒,不吃酸,爱串门,不抽烟,他不喜欢电视剧,最爱看新闻直播......有太多儿时的记忆涌现,就像武夫人脸上断了线的泪珠儿,收也收不住,剪也剪不断。
她相信,他只是累了,只是睡会儿。他怎么舍得丢下他的宝贝闺女不管?别人家都重男轻女,他们家是重女轻男。武夫人找来块干净的毛巾,轻轻地擦干王爸爸头发上的水渍,天冷了,枕着湿头发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