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要去长安,可否带上我一路?”宁相生挣扎着坐起身子。
“丞相大人放心,就算我身在长安,王庭中的人也不敢对你有所怠慢,你有任何的要求,直接吩咐就是。”
宁相生是乌氏小楼唯一的筹码,若是带着同去长安,不管是被太叔奂抢去,还是被宁朝来抢去,他都再没有胜算。
匈奴是乌氏小楼的匈奴,他能困住宁相生,能挡住前来搭救的千军万马。但长安却不是乌氏小楼的长安,他未必斗得过太叔奂。
乌氏小楼不傻,不会拿宁相生作赌。
“王子在想什么,我都明白。”宁相生手搭在被褥上,“我活着艰辛,王子守着要我活着也艰辛,不如做个了断吧。”
这五年,乌氏小楼多次将宁相生从鬼门关拉回来,可见宁相生求死的决心。
乌氏小楼能看得住宁相生一时,却看不住宁相生一世,他此去长安,宁相生未必会安然无恙的等他回来。
做个了断,是好的。
只是,这个了断,宁相生想如何做?
宁相生道,“王子留着我,不过是想向朝来证明我在你手中,要朝来同你来匈奴。王子是匈奴天上的雄鹰,待朝来来了,她便回不去了。”
贺赖瞪着宁相生,“你这老头,要说什么直接说了就是,啰啰嗦嗦的。”
他就是心急,宁相生不是省油的灯,乌氏小楼一走,指不定又会怎么寻死,如果有了断的法子,那就快些了断,省得大家都辛苦。
乌氏小楼客气道,“丞相大人想如何,请直言,若是可以,小楼照办。”
“我没有随身之物,只能写一封亲笔信给王子,让朝来知道我在匈奴,跟着王子同来。”
有宁相生的亲笔信,与将宁相生留在匈奴是一个道理,都能威胁到宁朝来。
但,“丞相大人如果想离开匈奴,恕小楼不能成全。”
宁相生是乌氏小楼的筹码,只能是乌氏小楼一个人的筹码,是万万不能离开匈奴的。
“匈奴也有毒酒,王子为我准备一杯就好。”
宁相生也没有想过要活着离开匈奴。
“丞相大人确定了吗?”乌氏小楼问。
若是宁朝来还活着,等他将人找到,带来匈奴,他们父女就能享受天伦之乐,这也是一件乐事。
宁相生摇头,他确定,从知道是乌氏小楼救了他的那一刻就确定。
乌氏小楼让贺赖出去毒酒,他则是找来笔墨,“伺候”宁相生写信。
宁相生起身,站在书桌前,背影佝偻,握着毛笔的手不停的颤抖。
该怎么写这一封信?让乌氏小楼毫无察觉,又能让宁朝来知道他已不在。
桌上的绢布,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绢布是还在长安时,用古宅里的花浸泡过几天几夜的,香味隽永。
乌氏小楼说道,“女公子是爱花之人。”
爱花的人心肠都软,也不知道她知道自己的阿翁去世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花,对了,就是花。
宁相生挥笔写下——花是花,叶是叶,花叶之下花非花,叶非叶,花花叶叶,叶叶花花。
无论是花还是叶,都以土为生,花叶之下,都是泥土,人死以后,不过是一捧泥土。
宁相生的言外之意,宁朝来一定能够猜得到。
但即使猜到了,宁朝来也不会相信,她宁可相信自己猜错了,宁可往匈奴走一遭也不会承认她阿翁已经死了的事实。
最可悲也是最可怜的事,就是自欺欺人。
乌氏小楼看着绢上的寥寥数语,问,“丞相大人还需要加点字吗?”
加,要加的。
宁相生缓缓写下“朝来”两个字,浅吟低唱,梦回深处都在呢喃的两个字,再也喊不到了。
写到“吾女”,宁相生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还是想不明白,丹阳与宁朝来年纪与长相都不一样,为何她会毫无察觉。
难道这世上还有人能够改变人的容貌与年龄吗?
宁相生若是知道宁朝来死而复生,或许就不会有此疑虑了。
“她真的不是吗?”
宁相生提笔问,看笔尖的墨落在绢上,一点点晕开。
宁朝来真的不是他的女儿吗?怎么可以不是他的女儿?
宁相生放下笔,掩面痛哭。
不是,真的不是。
宁朝来太过惹眼,他眼里一直就只有宁朝来,现在回想起来,丹阳分明也入过他的眼,是他视而不见。
他曾疑惑,为何宁朝来受伤,他会一点都不知道,原来,只有父女才会连心。
他死了,宁朝来也同样感受不到。
贺赖端着酒进来,见宁相生哭得伤心欲绝,不免摇头,世上到底没有不怕死的人。
之前一心求死,真到让他死,他又舍不得。
“丞相大人若是后悔,依旧留在匈奴就是。”乌氏小楼道。
宁相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无端端的哭起来,肯定事出有因。还有他说了一句,“她真的不是吗?”
她是谁?不是什么?
“我没有后悔。”宁相生颤颤巍巍抹了一把眼泪。
贺赖将酒放到桌上。
宁相生道,“我有一个请求,还望王子答应。”
乌氏小楼道,“丞相大人请讲。”
“宁氏家族不大,但祖祖辈辈都是忠君爱国之人,从来是忠心赤胆,没有二心。我死了,回不去长安,劳烦王子将我的尸骨葬在去长安的必经之路,刻上一座无名碑,面朝大汉的方向,我要让世人都知道我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