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进了屋子,笑道:“这可难得,三姑娘有多少年没让人堵在被窝里过了?”
贾探春早就对她们的服侍泰然自若,见鸳鸯过来帮自己穿衣梳头,便嘻嘻地笑着爬了起来。
待书端了洗脸水进来,见她们两个已经开始轻声地聊天,也知道鸳鸯必是有重大的事情才会跑过来这样早,便若无其事地自己堵在了内间门口附近,连翠墨和赵嬷嬷都摇头示意不可进入。
赵嬷嬷明白,连忙出去把小丫头们赶开:“蝉姐儿,你带着她们去端姑娘的早饭。顺便看看宝二爷起身了没有。”
小蝉会意,领着粗使的丫头子们嘁嘁喳喳地走了出去,临出院门还记得低声叮嘱:“东府有丧事,不要高声。”
贾探春听着鸳鸯轻声把贾母的话都说了,点了点头,道:“姐姐放心,我这几日会不时地令待书过去看看,如果有了什么,我会立即想办法知会老太太。”
鸳鸯犹豫了一下,低声问:“老太太是吩咐我去做这个事情,若是姑娘去说或者姑娘告诉我我去说,只怕回头东府那边……”
贾探春笑着回头看她,摇头道:“你放心。东府那边,珍大嫂子躺下了。我去看了,她这是旧疾,一冷不得,二累不得,三急不得气不得。所以,她理不了事。如今珍大哥哥一心把葬礼办得繁花似锦,内院没有人,他岂肯罢休?早晚托到凤姐姐手里。只要事情回了这边,咱们俩都不用说话,自然有人告诉老太太东府的情形。”
鸳鸯半信半疑。
丧事进入第三天,天文监生算了停灵日子,和尚道士也都请去了天香楼做法坛,念经超度。来来往往的世交亲友越来越多,果然贾珍也越来越烦躁。
内院乱七八糟他早就知道。
这是他故意为之。如果过分整肃了,一则不是贾家的初衷,二则他已经习惯了放浪的日子,也的确忍受不了。何况还有后来他按捺不住和秦可卿搅在了一起。内院就更加脱离了正常的轨道。
如今别说尤氏病着,便是好着,只怕这该乱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是乱到了这个份儿上,说起来已经不是丢脸的问题,而是有可能会趁乱出事的问题!
贾珍愁眉不展。
让谁来帮个忙呢?尤氏的两个小妹倒是不差,但终究身份太低,当真的代表着尤氏出面理事,只怕反倒成了最大的笑话儿了……
贾宝玉看见了,凑了过来:“大哥哥,你不是外头已经给蓉哥儿捐了五品龙禁尉的官儿,还跟薛大哥哥要了樯木寿材,以往悬心的事情都解决了,怎么还是这样闷闷不乐的?”
贾珍便往内院那边指:“你瞧瞧,人来客往,乱得一团糟。这才陪着举哀,那边又要茶饭。拈了香还没送到灵前,拐了弯先去把马拉去马厩。这满京城打听打听,还有丧事办得比咱们家更乱的么?内院无人,内院无人啊……”
贾宝玉笑了起来,拉了他背了众人,低声道:“我给你荐一个人,替你管这一个月的事,管保妥当。”
贾珍一听,眼睛一亮,忙一把拉住他的手,笑道:“可是三姑娘?我可听你嫂子和侄儿媳妇都说过,三姑娘精明能干,虽然看似没正经管过家,但事事都办得妥帖,竟是十个人里有九个都赞不绝口的!只是姑娘理事,怕有些妨碍……也不妨事,便让她在你嫂子那院子歇了,对外只说协助你嫂子就好!太太不知放不放,好兄弟,你去帮我说说!”说着便拉着宝玉往内院走。
贾宝玉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方哭笑不得拉住贾珍,低声笑道:“大哥哥,我荐的是琏二嫂子!三妹妹虽然能干,然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真出了纰漏,可是怎么办?”
贾珍愣了一会儿,才呵呵地笑:“是是是。我想差了。我原想着,宝兄弟和三妹妹那样好,只怕张口就要推荐她……”顿一顿,细细地想起来凤姐儿的身份,以往的办事习惯,荣国府当家奶奶的名声,竟是越想越妙,连连点头:“好兄弟,这个人选极得当!咱们这就去跟太太说,如何?”
两个人便忙去跟邢王二人商量。邢夫人无所谓,但王夫人只怕王熙凤没办过婚丧大事,怕她万一办砸了,只怕会丢了王家的脸面,便有些犹豫。终究架不住凤姐儿自己想要卖弄才干,便答应了下来。
消息传回荣府,鸳鸯正在伺候了贾母午睡下,不由得一惊,接着便满脸笑容地让琥珀:“你去看看三姑娘,就说午间老太太吃得有些干,咳了两声。问她下午给老太太弄些什么汤水好。”
琥珀虽然莫名,但是觉得这样事情果然还是三姑娘最擅长,答应一声便去了。过了一时回来,笑嘻嘻地说:“三姑娘赶了我出来,说咱们一个二个都懒死了。还说下晌就给老太太吃白白的滚水就好。”
鸳鸯会意,也笑了起来,故意还叹了半天:“罢了罢了,得罪了三姑娘,可没好事儿。”
待书被派了去跟平儿要东西,平儿便有些为难,说对牌在凤姐儿手里,而二奶奶却去了宁府。待书撅了嘴,想了半天,问还有谁要去回事。旁边张材家的笑道:“待书姑娘是什么事儿?我能代回么?如是不能,待书姑娘就跟我一起去好了。”
待书笑了起来,忙行礼道谢:“那我跟着嫂子去吧。姑娘还让给那边珍大奶奶送些养胃的小食去。我也甭偷懒了,一起拿了去。”
说着忙回了房,听了贾探春细细地嘱咐了的话,跟着张材家的去了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