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弦音说了一大通话,又问琴语,这可就是京里的大家子规矩?琴语只笑道:“我说了几句,倒招出你这么些话来。我看以后姑娘这里倒不必养些鹦哥,白费了粮食,只你一个便尽够了。”弦音听着琴语笑话,只道:“我不过是瞧不过,才多说两句。亏得姑娘如今带了我们这些人来,要光凭着雪雁一个小的,再加上他们那紫鹃又是个心思活的,还不知怎么样了呢。”琴语道:“正是这个话。不论到哪里,咱们都只护好了姑娘便罢,别的人好不好的,与咱们有什么相干呢。”两人说着,再看黛玉果然哭的小些,忙过来说了几句话,便让黛玉思念父亲的心略淡了些,渐渐止住了泪。
自从凤姐儿查出身子,交了管家的权柄,王夫人过了几年轻松日子,再一掌家初时还好,年节将近,越觉得力不从心。因此每日里打发人来看凤姐儿,只恨不得明天她便起来,将这些糟心事一并接走,她仍旧只当个做主的当家太太便好。
送走了奉着太太命来探望的金钏,平儿将金钏送了来的一包养身药材送过来给凤姐儿瞧,见凤姐儿神色懒懒的,便笑道:“太太疼奶奶呢,又送来这些。只这些日子送过来,大约等着哥儿出来,开个药铺也尽够了呢。”凤姐儿道:“都收着吧。大夫说着还好,便不用这些东西了,你只把咱们自己收着的那些,有得用的拿出来用罢。”平儿应着,又道:“今儿金钏走的时候,悄悄的问我,奶奶这胎怀的可辛苦呢,又问精神好不好?”凤姐儿斜了她一眼道:“她倒是上心我呢,你怎么说?”平儿道:“我只说大夫瞧了,让养着便好,奶奶精神倒是还好,只是身子懒。金钏瞧着倒有些怏怏的。”
凤姐儿出了会子神儿,才道:“看来只我当是个香饽饽守着,又折腾着身子,又搭上体己,也只落下个虚名儿,倒招得多少人背地里恨我呢。这一回,轻易想再叫我去顶这个差,可是不能了。”平儿道:“难得奶奶想的明白了,等生下哥儿来,奶奶以后只有更好呢。”
凤姐儿也只笑着,忽听门外丫头说话,原来是迎春来了。凤姐儿忙命平儿迎着,迎春带着司棋进了屋子,便笑道:“嫂子,今儿觉得可好?”凤姐儿忙笑道:“今天好的多了,天冷着,妹妹又跑来,仔细冻着。”迎春只一笑,便道:“眼下快过年了,大嫂子说要帮衬太太忙活,我们几个便松散了些。我一时闲着,做了些东西,嫂子只瞧瞧,给大姐儿用可合适呢?”说着便命司棋过来。
司棋手上拿着个小小的松花色多罗呢包袱,打开来一瞧,不过是两件肚兜,只是花色各各不同,一件白罗地子水红绫子边,绣了莲花鲤鱼,一件红罗地子滚金缎子边,绣了团花牡丹,倒都是中规中矩的样式。凤姐儿瞧着只笑道:“妹妹的针线越发好了,我竟是不想给大姐儿穿了,她又不知个好歹的,没得教她糟践了这样好东西呢。”迎春见凤姐儿如此说,便笑道:“嫂子笑话我呢,大姐儿不嫌弃我这活计才是呢。”这里平儿瞧见凤姐儿神色,便笑着拉了司棋道:“正巧今儿司棋来了,我且有事求她呢,只请二姑娘给我个面子,借来让我用一用罢。”迎春便对平儿笑道:“平姐姐今日这样客气?既要用她,只管带她去罢。”
这里平儿拉着司棋去了外面,凤姐儿放下肚兜,拉着迎春道:“好妹子,这些时日我这里忙乱着,谁还记着我的大姐儿呢?就是太太派了人来,也只是看我能不能管家去呢。唯有你真心疼她的,嫂子都记着呢。”迎春只道:“嫂子别这样说,我是大姐儿的姑姑呢,正该疼她的。”凤姐儿忽而想起带着迎春管家的事,如今自己有了身子,不能理事,那知道的事情却总是能教的。因而便道:“妹妹,这些日子你哥哥忙着,白日里都不在的,你便常来嫂子这里,咱们说说话也好,只当是陪着我罢。”迎春笑道:“这有什么难呢,左右我也无事,只在屋子里呆着的。如此,我便常来就是,只嫂子和小侄子莫嫌我闷呢。”两个人说会子话儿,迎春便带了司棋自去。
一日日渐渐的年关已到,将将到了腊月二十九,色色齐备,府中已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从大门起直至正堂,两边门阶下一色朱红灯笼高照,远望去便如两条长龙一般。府中丫头小厮俱换了新做的衣裳,个个喜气盈腮,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因着除夕尚有祭祖大事,黛玉只呆在自己院子,等着贾母与阖族人祭祖过后,吃年夜饭时再过去。黛玉扶了那立柱依在门边,瞧着外面灯火通明的年节景象,想起今日都是团圆着的,唯有她与父亲,尚有千里之隔,这些年都不曾团圆。那些年她小些,不甚省得,如今大了些,想着不拘哪里竟都不如自己家里自在,不觉又要落泪。
琴语一时瞧见,忙过来道:“姑娘,今儿是大年节的,可不许哭呢。老话里说,今儿要是哭了,那便一年都要哭呢。”黛玉本是一时伤感,此时听了她说,眼圈微红,却是笑道:“哪里要哭了,不过是那灯笼穗子落了灰,差点儿迷了眼的。再者,若说是今日哭了,便要一年都哭;那若是今儿高兴,便该是一年都高兴的。哪里还有那么多不如意的呢?只尽捡着今儿都乐了,赶明儿自然就都好了。”
弦音听了这话只笑道:“姑娘这话,竟是把多少俗礼都说倒了呢。”琴语也笑道:“听了这话,才知道我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