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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行郡县制意味着卿大夫家族的私人领地全部都没了自治权,这等于要革了他们这群老世族赖以生存的命根子。
如果眼神能杀人,估摸着现在的剧辛已经被朝廷上的卿大夫家族们杀了一万遍,碎尸万段了。
要不是如今坐在上面的那位君主君威滔天,怕是所有的卿族都要跳出来反对。
此时此刻,朝堂之上的卿族旧贵无一不是敢怒不敢言,众生百态尽入座上的卫峥眼里,而群臣看着这位卫国的国君似乎摆着一副冷眼旁观的姿态。
卿族旧贵当中不乏有精明的人,如石氏的那老头儿,那就是个人老成精的家伙,他知道剧辛要说的话就是他卫峥要说的话,剧辛的意思就是他卫峥的意思,只不过不方便从国君口中说出来。
显然,若是从卫峥空中说出来,如今的卫国,谁敢说一个“不”字?那所谓的开春朝议将毫无意义,从剧辛口中说出来就不一样了,这样就不会出现当场顶撞国君而人人不敢言的场景。
坐在殿内的石昊心中想道:“君侯这是通过剧辛之口来探探我们这些卿族旧贵的老世族会对变法有什么反应啊!”
待得剧辛把“一法三纲十二制”简略的阐述一遍之后便看向众人,石氏的石昊旋即面朝卫峥礼道:“君侯容禀,右丞相提出变更国法,然我卫国自康叔祖建国至今七百余载以来,向来尊周礼祖制,无故变法恐难服朝野。”
石昊语毕,朝堂之上一位卿族大夫便面朝座上的国君拱手一礼,振振有词的拍马屁道:“卫国今朝之我主立先君武公之志,雄才伟略,卫国无忧,好端端何来生变?”
“对!好端端的卫国,没人想变!”不少的卿族面色不善的看向剧辛,同仇敌忾的说道。而座上的卫峥宛若局外人一般,一个人顶着案几上的美味惬意的享用着,任由着下方的群臣百官撕逼。
只见座下的剧辛笑而无声,片刻便道:“周礼旧制,弊端重重,周公王道治国与今天下战国的大争之世毫无助益,较于天下七雄有过变法的诸侯而言,差其不知千里也。”
石更忽然起身冷笑道:“哼!右丞相言周礼王道无用,周何以兼殷商而得天下?周室何以立八百年基业?”
“就是!周公何以兼立天下!”
面对近乎所有卿族的同仇敌忾,一旁的百司长姜牧也为舌战群雄的剧辛捏把汗,不一会儿,后者平静的说道:“昔日商君曰:‘治世不一道,便(pian)国不法古’,本相深以为然。国欲图强,当顺大势、应新潮,与时俱进方能强国。”
“汤、武二王得天下,并非遵循古法才大兴,殷商夏朝亡国亦不是变法更旧而覆灭。周公制礼乐,以德治国,实则人治而非法治,盖因为没有法度可为人遵守,故,周公之后出厉王、幽王致使天下大乱,周失其鹿而天下共逐之,王室衰微从此一蹶不振,故,卫国当变!”
“你……”石更面色一阵涨红,无言以对,只能拂袖冷哼一声。与他父亲石昊还是有点差距,旁观不语的石老旋即面向座上说道:“启禀君侯,老臣忧虑之所在便恐一旦推行变法会引发国野动荡,如今天下本就动荡不安,若敌国趁我变法之际伐兵迫境,国必危矣——!既然右丞相力主变法推新,老夫敢问右丞相,若有外患迫境,而我卫国地处天下居中,无险可守,若同时因变法而国野动荡,内忧外患之际当如何应对之?”
石更果然还是嫩了点,不如他那老爹。
但剧辛更不是石更,只见他回应道:“上卿所言不无道理,然自五国相王以来,君侯力主卫不称王而尊五国为王,成功破解卫国外患,以至齐国三晋等国莫不想要拉拢我卫国,承如君侯所言,卫国当抓住机遇,左右逢源。而如今天下诸雄相互征战愈演愈烈,天下诸强互相争雄,无暇顾及一小国,而楚国伐魏,秦国亦于今年开春之际举兵河东伐魏,我之大敌魏梁疲于自保,故三五年之内不会对我用兵,此当正值我卫国变法之大好良机。”
“即便上卿之忧虑发生,新法推行,激励军功之下只能使我卫国臣民个个奋勇求战,建功立业。齐、韩、魏、秦、楚等国莫不因变法而由弱至强,方今天下,强者强,弱则亡,欲存国必强国,欲强国,惟变法乃唯一之强国大策!”
剧辛语毕归位,留下满朝文武相互私论不断。
一上大夫卿士质问剧辛道:“废井田、置郡县……敢问丞相,卫国如此变法,对我等老世族有何好处?你一外来客卿若变法不成,拔腿即可潇洒溜走,到时候谁来负责?”
“大胆——!”姜牧忽然呵斥道:“卫国!不是你上大夫的国!更不是尔等老世族的国!上大夫何以敢出此言?”
如今的姜牧有人罩着,语气话音的分量十足,倍儿有气势,众人闻之心中一惊,那士大夫更是瞬即色变,知晓祸从口出,当场面向朝上匍匐跪地,“君侯恕罪——!”
却见此刻座上的卫峥双臂大张摆在案几之上,右手四指富有频率的轻轻敲打桌面,国君始终默不作声,目光始终未曾投向殿下群臣,无声之际,庙堂大殿之上只听卫峥富有频率的敲打桌面,滴答作响不断。
一众朝臣屏息凝神,这种气氛让所有人倍感压抑,上意不明,难以揣度,莫不心惊肉跳。
卫峥不说话,那士大夫趴在地上也不敢动,更不敢妄自起身,心中早已悔不当初,当真是祸从口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