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张问达的质疑,殷复声颔首沉思。当初,有关借刀杀人的计策,为保计策不被外泄,只有军中重要军官知情。叶向高派心腹前往广宁查事,又并没有通过王化贞,所以,得到的线报,只有表面这些。殷复声迟疑,若是将实情说出,计策很快就会传入后金,也就意味,计策失败。若是不说,罪名一旦被认定,那可是通敌卖国之罪。殷复声只是个普通的现代人,没有古人说死就死的梗气。这个时候,他哪怕计策失败,也只能选择说实话了。“怎么?”孙慎行见殷复声半晌不语,便揶揄道:“平日里口若悬河的殷给事,今日,竟变成哑巴了?”“殷给事,你该不会是承认了吧?”当即有人乘风吃屁。朱由校深吸一口气,微阖着眼睛,沉声道:“殷卿家,你可有解释?”殷复声向上一揖,“陛下,此事事关机密,若冒然解释,唯恐延误军机。陛下若想知道实情,大可传召广宁巡抚王化贞,经略熊廷弼,回京询问。届时,陛下自会明白。”邹元标捏须一旁冷语,“传召经抚,所用需时。期间,难保有人畏罪潜逃吧~”殷复声大义凛然,“臣既然无愧于心。陛下可传旨将臣软禁,直至真相大白之日。”官应震此时见事态缓和,急忙奏请,“陛下,既然殷给事为证清白,甘愿被软禁,望陛下明察。”“望陛下明察~”吴亮嗣,黄彦士跟着上前拜求。“陛下,广宁乃边关重镇,岂可因一个人,就轻易召回经略,巡抚两位大人?”张问达道。“这有何难?陛下大可派人去广宁核查此事。再不行,亦可令广宁巡抚派知情人,进京面圣。这应该算不得难事吧?”陈大道不屑道。陈大道华音未落,孙慎行立刻调转话锋,“臣听闻,殷复声身边有能人,伸手敏捷,武功高强,只怕区区几个守卫……?”“孙尚书,殷给事身边不过只有个小姑娘。难道在你眼里,我大明守卫如此软弱?连个小姑娘都对付不了?”官应震愤然道。双方争执,各执一词。朱由校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端详这个,审视那个。他太年轻了,实在看不出眼前这些老谋深算的大臣,究竟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谁是为了公,谁是为了私?身边儿没有魏忠贤,他一直私下里依赖的智囊,朱由校有点儿不知所措。毕竟,这件事关系太大。欺君罔上,通敌卖国……朕傅以厚望的殷复声真的背叛了朕吗?朱由校正犹豫不决时,忽然扫到一旁,虽身处东林党人中间,却一直默不作声的左光斗,杨涟二人。“左爱卿,杨爱卿,你们二位怎么看啊?”杨涟和左光斗对视一眼,左光斗皱起眉头,嘴唇动了动,却紧紧闭了起来。杨涟看左光斗这样,干脆站出来,“陛下,臣以为事关功臣,理当查明,不能草率。”东林党人一听,个个眼角一颤。这倔老头儿,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朱由校点点头,看向殷复声。“朕相信殷爱卿对朕的忠心。只是,事关重大,朕不得不暂时委屈殷爱卿呀。”朱由校当即传旨,软禁殷复声在自家府宅,由锦衣卫负责看守。之后,还派了太监前去广宁,查问逃犯事件。~~~~~~“我说,杨文孺,你是不是老糊涂啦?怎么在陛下面前胡说呢?”几个东林党元老,退朝之后围着杨涟,开始批斗。“真是!”邹元标气得吹胡子瞪眼。“杨涟,你真是……,那个殷复声害了咱们多少人?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就这么叫你给搅和啦!”“真是的呀,杨大人,你这次真是……,唉!”杨涟面无表情,也不开口为自己辩解。你们爱怎么批斗怎么批斗,反正,已经退朝了。韩爌捏须道:“算啦,都少说几句吧。你们以为,文孺不说话,殷复声就真能被下狱,甚至治罪吗?”众人闭嘴,回头看着韩爌。张问达沉思道:“难道,姓殷的放走李永芳和那阿敏,当真是和王化贞,熊廷弼商议过的决策?”“能有什么样的理由,放了如此重要的两个人呢?”孙慎行思索道。“是啊,即便不提李永芳,单说那鞑子,他可是奴酋的亲儿子。为何不借此机会,要求他们撤兵,撤出辽东?这是多好的时机呀。”赵南星道。“的确想不通。”李长庚道。……众老头儿陷入沉思。“所以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军机,完全是殷复声的一派胡言。”邹元标怒道。“若是如此……”孙慎行眯眼细思,“真相出来之前,咱们得好好看着这个姓殷的。”众人频频点头。韩爌此时瞥见一直不说话的叶向高,但见他端着一杯茶,正低垂眼皮,漫不经心地吹去浮面儿的茶叶。韩爌抿了抿嘴,“首辅,您还喝呢?你处心积虑找出来的罪证,究竟管不管用啊?”这罪名是不是真的?叶向高微然一笑,云淡风轻的,“老夫从来也没说过,殷复声罪犯欺君呀。”众人一听,登时哄吵起来。“阁老,您不是说,这次罪证确凿,殷复声跑不了吗?怎么您现在又……?”张问达急道。心说,我带头弹劾,要不是真的,那我不成了出头鸟了吗?叶向高咂了咂嘴,“你们呀,就是太心急。”“这……”怎么变成我们心急了?“诸位不好好想想,一个大功臣,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变成通敌卖国的罪人呢?”邹元标急了,“阁老,您有什么话还是赶紧说吧。”叶向高淡淡一笑,“要赶走一个人,总比要一个人的命容易。等他离开朝堂之后,他的死活,还会有人在意吗?”众人面面相觑。叶向高将茶杯轻轻一放,抬眼间自信流露。“德允(张问达字),你去劝说汪应蛟和张鹤鸣引咎辞官,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