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答卷,笑着回道:
“王大人有所不知,老夫年轻时曾在户部做过多年的郎中,专司商税这一项。就是如今,圣上也是叫我暂署户部,所以对于商事了解较多
此篇文章虽然乍一看大违体制,属于空想妄谈之策。
细究,则不然!
此文逻辑紧密,理论已成章法,大不似纸上谈兵,倒像是胸有成竹一般。
亏他一个不务政的人如何能做到这般言之有物的?
比如他其中一句‘一百两银子落于百姓之手,流通有无,谓之财富;一万两银子深埋地下,那也只是土疙瘩而已!’如此浅白,却极有道理。
再有,他于文中论证所用‘三户论’。以一个外来商贩与拥有不同物力的三户贫穷村民交易,轻而易举就使得原本落后的三户人家富足起来。
其间不损他人一丝钱财,不但三户人家富足,而且商贩也赚得银钱......
如此以小见大,喻指商人在一个国家经济中的重要性,实在是形象的很。
如今,老夫倒是很想当面问问他这些见解从何而来......”
王显爵还是不能认同,劝解道:“李阁老或许言重了。如阁老所言,一个从未理过政的人,如何能得出实策?不过是异想天开,不知轻重罢了。
况且,商人自来重利,勾连四方,不服王化。
我辈读圣人之书,通晓大义之人,自当为圣上守牧一方,理镜安民,依天理而存人意。何故还要与此等重利而轻大义之辈虚与委蛇?又谈何重之?”
其实,自古商人为何被压制,王显爵已经点出来。
其他的都是屁话,一句‘不服王化’,就是症结。
所谓不服王化,其实就是不利于封建皇权制度下的统治。后世英国国王查理一世被公开处决就是明证。
但是,不是说有威胁就要扼杀!武勋、文臣势力坐大,一样会对皇权产生冲击。但是一个国家需要,那就必须给予其相应的地位。
商人亦然。否则,纯粹的以这个时代落后的农耕来使得国富民强,实在是有些强“地”之所难。
不过,一切还是要看目今的当权者怎么看了。贾清目前只能作为一个小喽啰在地面上呼吁,结果,他是管不了的。
李珍做阁臣都有十多年了,对于官场、朝堂的所有弯弯绕绕一清二楚,他自然不会与王显爵争论,而是道:“朝廷采不采取他的献策尚不用考虑,毕竟又不是状元策。
但是此人文才、思辨能力大与他人不同,我认为可取为举子,王大人认为呢?”
所谓状元策,就是取中殿试头名状元的那一篇策问答卷,那是得到皇帝认可了的献策,朝廷是一定会重视的。而且,三年才出现一次的状元策属于国家机密,一般不对外公开,只有皇帝和少数大臣可以拜读。
王显爵虽然还是不太认可,但是李珍既然如此说了,他又只是副主考,只得点点头道:“阁老自做主就是......”
......
三天后,宁国府贾敬的书房内。
经过三天的调养之后,贾敬的身子已经完全康复了。
“这么说来,我出事的这些日子,府里不论大小事宜皆是清儿做主裁定的了?”
此时,他重新坐回了自己书房的金丝楠木椅上,对站在下首的赖升询问着府里最近发生的事。
“是的。奴才也没有料到二爷居然还有这等临危不惧、处事之才。
老爷骤然遇害,奴才等就慌了手脚,恐惧的不行。
这时候,幸好有二爷站出来主持大局。一边弹压府里浮躁的风气,一边还要应对各个府上来往探视的老爷夫人们。
得亏二爷小小年纪居然能全部处理周全,一点错处也没有。
原本西府里的老太太咋一听见此事,是要过来帮忙主持大局的,可是见二爷一应事物皆已经处置妥当,这才安心回去了。”
赖升是将所有的好话不要命的往贾清身上堆。
贾敬老了,贾珍完蛋了。宁国府还剩下贾清和贾蓉。
不说他已经事先投靠了贾清,有“从龙”之功。就是从整个宁国府的利益和大势出发,也势必应该由贾清承袭爵位,所以,他几乎已经不加掩饰他认贾清为新主的想法了。
贾敬只是静静的听着,半晌之后,悄然问道:“那个孽子的事,清儿知道多少?”
他已经知道贾珍的结局了,所以这样问。
赖升一听,条件反射一般就说:“老爷身边的长随钱成到顺天府报案,然后惊动了刑部,这才将大爷谋害老爷的真相查了出来,和二爷......”
他本是想说和贾清一点关系也没有,贾清甚至还托了关系想去救贾珍......
可是猛然间瞥见贾敬幽幽凝视这着的目光,冷吃了一惊,接着道:“二爷眼见老爷受害昏迷,心忧如焚,决心一定要找出谋害老爷的凶手出来。
二爷突然想起他的老师恰好是监管刑部的阁臣,四顾无奈之下,这才求到了他师尊,所以刑部动作相当快速,当晚就派了专人进府查案,然后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贾敬这才收回目光,默默思考起来。
过了良久,久到赖升腿都有些站麻了,贾敬还在沉思之中,不知在想什么。
“二爷中了,二爷中了......”
突然。外面传来的吵闹声惊醒屋内的两人。
赖升抓住机会,立马走到门口询问。
“老爷,大喜!二爷今科高中直隶乡试第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