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涧中的水流湍急,这溪中的鹅卵石也很滑,如果稍不留神,就很可能会被水流冲走。
可是无论这条溪有多湍急,也无论这条溪最终会流到哪里,杜沉非也一定会将段寒炎与牛犊先找回来,哪怕直跟到东洋大海。
即使他们已变成了两个死人,杜沉非也一定要将他们的尸体带回去。
他忽然在想,牛犊先,这个跟自己形影不离的兄弟,忽然之间就没了,如果让自己的老娘得知,她一定也会很伤心。而段寒炎本来是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子弟,武林世家公子哥,来跟他这个新结识的朋友出来游山玩水,不料玩是没玩成,反把性命都断送在这里。
杜沉非现在很无助,很心急。
他在那条溪里,踉踉跄跄,也不管有人没人,一面走一面放声大哭。
他哭得就像是一个孩子,一个已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妈妈的孩子。
他至少已有十年没有哭过。
他常常都不是很喜欢懂得哭泣的男人,他觉得从一个男人身体里流出来的,应该是血,而不是眼泪。
所以杜沉非常常都不是很喜欢那个“哭秦庭七日”的申包胥,也不喜欢靠眼泪打天下的刘备。
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一个男人哭泣也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
可耻的是,当你的亲人或者朋友永远离你而去,你却连哭都还没有学会。
他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究竟又来到了什么地方?
朦胧中,已走完了那条小溪,溪水也已经汇入了一条不大的江河。
杜沉非沿着岸边的小路走来,一面走一面泪眼观看河中。
约走了两个时辰,只见前方竹林中,却有一座小小的草庵,孤零零四五间矮房,柴门紧闭,粘满了蜘蛛丝和尘土,似乎早已没有了香火。这个庵堂,其实和一个农家小院也没有任何区别,中间大门上还有一块扁额,上面隐约可以看见“妙法庵”三个字。
杜沉非在檐下的石阶上坐了下来。他又想起了石萝依,想起了她布置得美如仙境的家。想起了赵水苗,她会不会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又想起了曾祖殿,自己已辜负了这个大善人的一片好心。当他想到从前与牛犊先在虎狼谷中穿梭取乐的情形,以及和他一起趴在地上被石萝依打屁股的时候,杜沉非就放开喉咙,大声哭喊。
可是正在这时,身后那粘满了尘土的木门突然被人“嘎吱”一声推开,一个声音响起,问道:“不知这位朋友,是为了什么事,在这里如此痛哭?”
杜沉非连头都没有抬,他现在完全没有去和一个陌生人搭讪的心情,于是他摇了摇头,道:“你不要管我!我等一下就走。”
那人却还是问道:“哦?却不知道你是在哭什么?”
杜沉非擦了擦脸,道:“我在哭我的两个兄弟。”
那人问道:“哦?你的两个兄弟怎么了?”
杜沉非道:“我的兄弟都中了剧毒,被冲到这河中来了。我沿途找遍了,也没见到人影,故此痛哭,扰了你的清梦,大哥不要见怪。”
那个人道:“不敢动问足下,你的两个兄弟是长的什么模样?”
杜沉非想了想,还是说道:“一个长的健壮如黄牛般的大汉,一个白白嫩嫩穿着素白衣裳的公子哥。不知道先生有没有看见这样的两个人?”
那人道:“不瞒你说,我还真见到了这样的两个人。”
杜沉非一听,立刻就跳了起来,看着这个约有二十几岁的人。只见这人,身材极瘦,脸色黝黑,淡眉细眼,留着两撇小胡子,头裹乌绫巾,身穿蓝布袄,踏一双糙米皮的犊子靴。
杜沉非连忙问道:“请问这位大哥,那两个人,现在哪里?”
那人笑道:“不在别的地方,就在这里。你跟我进来认认看,是不是你的兄弟,如何?”
杜沉非吃了一惊,连声道:“有劳大哥,快带我去认来!”
那个人便在前面引路。
只听里面暴雷也似一声大叫,道:“大哥,我们在这里。”杜沉非一听到这个声音,真如同醍醐灌顶、甘露滋心,闻声一口气奔进房来,只见两张木板床上,都平铺着一堆杂乱稻草,段寒炎和牛犊先就坐在这稻草上。
这两个人眼里都已有了泪花。
杜沉非冲过去,拉着牛犊先看了又看,又扯着段寒炎瞧了又瞧,过了很久,他才吃惊地问道:“你们真的没事?”
牛犊先大声道:“大哥,没什么玩意事。多亏这个兄弟救了我和小段,从河里打捞上来,又喂了药给我们吃,现在毒也都有了,我只是骨头却疼得慌。”
杜沉非又看着段寒炎问道:“小段,是真的吗?你现在怎么样了?”
段寒炎道:“我们真没事了,这位先生,叫做孙卖鱼,术精岐黄,着手成春。据这位孙大哥说,毒性已解,只是骨头还真有些酸麻。”
杜沉非听了,道:“你二人一声不哼,在这里躺着,害我在门外号哭。既然骨头酸麻,就不妨再酸麻一点。”他突然出手,在段寒炎和牛犊先胳膊上各打了一拳。
牛犊先抚摩着被打痛的胳膊,笑道:“大哥,你打错人了,是小段说要捉弄你。我们正准备再上阿迷山来找你,没想到你已经下山来了。”
段寒炎忽然揉了揉眼睛,大笑道:“大哥,你把我们两个带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我们都中了他的毒,跌在溪中,就你毫发无伤,不让你掉几滴眼泪,我觉得实在不公平。”
杜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