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十分,他仍然没有回养心殿。我坐在燕喜堂院落的杌子上整整呆了一个下午。听小春子说他正在体和殿陪慈禧用膳。如我所料,小德子口中的二格格以及世子爷是慈禧的侄儿侄女。我是后来才知道,那二格格正是未来的隆裕皇后叶赫那拉.静芬,世子并非桂祥所出,而是慈禧已故的弟弟照祥的长子叶赫那拉.睿朗。
隆裕皇后,光绪十四年册封进宫.....
也就是公元一八八八年....
一滴泪掉落在手背上,我拭干,这一天总会来临的。皇帝大婚也就意味着亲政,我应该替他高兴才是。
前一世的经历难道还没吸取教训吗?红尘中的恩怨情仇我自认为已经看的很透彻,为何还要失足在犯同样的错误?
我站在乌漆墨黑的院落中,随手掸掸衣袂毅然走出了养心殿....
二日一早,我当值时看见了翁同和,翁同和每次看见我都是避之无不及,一如往常他绕了个弯避瘟神似得避开了我。我手疾拦住了他,他很不悦,皱着眉没好气瞪我一眼。
我福身,客气问:“翁大人是要去毓庆宫吗?”
他跳脚:“老夫未曾上朝岂敢擅自去毓庆宫?皇上都没发话你这宫女倒先越俎代庖了!”每日授课时辰规定在皇帝下朝之后。
我揉鼻子笑笑懒得和他费口舌之争,于是便直接进入主题:“翁大人调查过我?”
他闻言大惊失色,又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没凭没据你何故来此一问?”
我又一福身:“翁大人息怒,我只是想了解一些事实。翁大人若知道可否愿意告知一二?媛琪在这儿谢过大人了。”
他捋捋胡须,冷哼一声:“自己什么身份自己最清楚,又何必跑来多此一问?”
“实不相瞒,进宫之前我生了一场大病,自己什么时候被选成了秀女都还是糊涂的。前些日子我托人给阿玛捎去了银子,他却退了回来。至今我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翁同和神色有些凝重:“内宫之事老夫向来不敢妄自揣测,你若有疑问不妨叫家人进宫与你见上一面,事情说开不就结了?”
“那就有劳翁大人了。”我放低姿态,语气殷勤。
“别忙着客套,老夫可没答应你什么。”他依旧冷言冷语。
我道:“进宫还得请旨,何况皇上如果允了我家人前来探望,旁的人就会谬种流传说我仰仗皇上摆大谱,那我岂不是抹黑了皇上?翁大人何不托人去苏布克府上捎个话,就说明日午时我会在神武门外与家人会合。”
翁同和思忖半晌也没做出决定,眼见载湉穿着明黄龙袍负手走了过来,我只好小声说:“拜托翁大人了,事成之后感激不尽。”
我不动声色退到了一旁,载湉已然接近:“朕回来在收拾你。”
语气略带嗔怨。许是我昨晚没等到他回来就已离开,他心中不满吧。
下了早朝,他顾不得脱换朝服便迫不及待去西暖阁陈列架上翻找着那些西洋贡品。两个陌生的太监见状,心照不宣的走过去。
“都下去,朕自己找。”
我犹豫一下,后退几步转身。
“媛琪留下。”
两个太监面面相觑均站在那儿无动于衷。我抬高声音冲他们说:“你们两个刚来没多久手又生疏,万岁爷还不太习惯。先去外头守着叫杨昌锐和小春子过来。”
他们这才肯退出去。若非没有西宫的指使他们哪敢冒然对圣命充耳不闻?至始至终,慈禧都没有放松对载湉的监督。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伤感蓦然倍增。
“万岁爷想找什么吩咐奴才做吧?”我上前劝他歇息他固执不肯。直到从顶部找到一个鎏金边的方匣子,他才露出孩子一样天真的笑容。
“朕昨晚就想送给你,可你这淘气鬼却提前开溜了。害的杨昌锐把他藏到了顶端。瞧瞧,这里面有一对小人还会转圈呢。”说时,盒子已被他打开。呈现出一个雕塑精致的八音盒,上面嵌着优美的西洋彩景,欧洲样式的一对男女在精巧的盒盖上伴随轻音乐旋转而舞。我抿嘴一笑:“万岁爷,他们是在跳舞不是转圈。”
他偏着脑袋仔细观察着,脸色微红:“这样搂着实在有失仪态,西洋人从不忌讳男女私相授受吗?”
我解释道:“这叫双人舞,在西方的上流社会中,所有的贵族绅士和小姐们都喜欢用这种方式与人交际,中国后来的交际舞就是由此而来。”
他看着我,神色微变。我捂着嘴顿觉自己失言。
“奴才说错话了...”我吐吐舌头讪笑。
他一笑带过,问我:“你去过西方?”
我摇头,他盯视着我如芒刺在身,半晌又问:“什么是绅士?相当于中国的文人墨客吗?”
这下我在不敢向他解说了,只模棱两可的回答:“大概是吧,听说跟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君子差不多。”
他见我拘谨笑拉着我的手,将那八音盒放在我手中:“朕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却给朕这么大的意外,朕真的孤陋寡闻了。或许这正是中国落后的原因吧。”话中带着凄凉,弦外之音是在嘲讽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君王。
我连忙推迟:“万岁爷不能..这是贡品,奴才消受不起。”
“跟朕还要这么见外吗?朕是特意叫载沣从德国捎来的。”他侧着身,有些不悦:“没旁人别在自称奴才了,朕不喜欢听。”
我尴尬附和,手托着那个八音盒,艰难启齿:“媛琪谢过万岁爷,只